煉獄杏壽郎猛地頓住。
從小到大,他和千壽郎的頭發都是由母親修理。自母親卧床不起的那刻,便沒有人再管過他們的頭發了。
“——嗚姆,其實是因為以前一直是短發,就想把頭發留長試試看!”他硬生生地半途改口,扯出個連自己都不信的理由,臉上的笑容依舊無懈可擊。
“哦?”飛鳥泉發出意味不明的單音節,随後便沉默不語地凝視他。在笑臉之下,煉獄杏壽郎感到自己心跳一點點加快,身體跟着緊繃起來。
他确信,面前的人會在下一秒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謊言拆穿。
無論是‘自願留長發’這個謊言,亦或是,‘我現在很好’這個謊言。
因缺乏睡眠而泛青的下睑,因偷偷哭泣而紅腫的眼眶,因被酒罐砸到而發黑的淤血——
明明他用衣物将傷痕遮得很好,明明他洗漱時對着鏡子确認了無數次,沒人會在他臉上發現異常;然而,在被那雙冷金的眼眸注視着的當下,煉獄杏壽郎卻覺得自己無處遁形。
飛鳥泉轉開眼,兀自在石頭上坐下,對着煉獄杏壽郎勾勾手。
“轉過去。”待他來到近前,她吩咐道。煉獄杏壽郎順從地轉過身去。他還未明白對方要做什麼。
在他身後,飛鳥泉目測了一下對方的發量與長度,将閑置許久的發繩從手腕解下。
臉側的觸感來得很突然,讓煉獄杏壽郎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像受到驚吓那般猛地一躲。那雙纖長的手停住動作,他身後傳來少女好笑的聲音:“你以前沒這麼怕我啊?别動,乖一點。”
他隻得依着指令站定不動,即便被碰到的那半邊臉像是要燒起似地那般發燙。少女的氣息近在咫尺,他覺得自己隻要退上半步便能感到她的體溫。
這次那雙手隻是虛撫過他的兩頰,撩起垂落于臉側與額角兩邊的頭發,一齊挽至他腦後。飛鳥泉用一手收住那束頭發,另一手的五指則穿進他的發絲間,順着紋路将其理順。
“沒有梳子先将就一下,不然你頭發太硬,容易亂。”她解釋道。
頭皮的觸覺沒有臉頰那樣敏感,但煉獄杏壽郎依舊感受到了——
帶繭的指腹,攜着細微涼意,以輕柔的力道将發間的盤根錯節逐一捋清,像是春日裡刮過原野的那道清風。
奇怪,好奇怪……
明明類似的事情,母親在理發前也會為自己做……
但為什麼現在,感覺這麼奇怪呢?可能因為不是母親而有些害羞吧,但是除此之外,還有輕飄飄、暈乎乎的,從前從未有過的心情……
他恍恍惚惚地思索着,身子随之放松下來,橙紅的發尖毫無自覺地一顫一顫。從飛鳥泉的角度看來,就像一隻毛絨絨的小動物,隻需輕輕戳一戳便會在她身邊蜷縮起來。
她勾了勾嘴角,以紮馬尾的手法在他腦後紮了個小啾啾。
“發繩送你了,正好我最近用不着。”她說道,按着肩膀将煉獄杏壽郎掰過來,左看右看,滿意地下了定論,“果然還是露額頭好——”
她沒來得及将話說完,因為煉獄杏壽郎一頭紮進了她懷裡。
突如其來的沖撞,讓飛鳥泉後退半步才穩住身形。“怎麼了?”她扯了扯他的小啾啾,輕松地調侃,“想撒嬌?”
男孩一反常态,一聲不吭,固執地将臉埋在她的小腹上。良久,他才發出悶悶的聲音:“想說謝謝。”
飛鳥泉覺得很新奇,因為這話幾乎是被煉獄杏壽郎嘟囔出來的。他像是害羞了似的,聲音很輕,任憑少女怎麼逗他,都不肯擡起臉來。
少女的目光放柔下來,了然地微笑。
她擡起手,在煉獄杏壽郎後背輕拍,像是在安慰做噩夢的孩童。
謝什麼啊。小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