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藤之家時,已過了子夜。
飛鳥泉謝絕了藤屋主人為她原本的身體請醫生的提議,提起醫療箱,徑直将煉獄杏壽郎背回了自己的房間。
“對不起,師父。”被放到榻榻米上時,一路上情緒都不甚高亢煉獄杏壽郎低聲說,語氣裡頗有幾分内疚的意味,“是我害得你的腿受傷了。如果我當時能砍掉它的頭……或者在交換身體以後反應再快一些的話……”
“不必在意。你做的是對的。”飛鳥泉下意識地想去摸他的頭,但又想起她現在用的是杏壽郎的身體,于是便收回了念想。
“是我讓你用右腿去踹它的,不是嗎?這條右腿隻要不斷掉就行,受點傷沒什麼大不了的。換做是我,在那種情況下也會那樣做。”
打開醫療箱,拿出鑷子、酒精棉、紗布等物什,飛鳥泉戴上手套轉向煉獄杏壽郎,示意他将右腿伸直,裙擺向上翻。
看見繃帶上那些斑駁血痕,飛鳥泉蹙眉,心說這次受的傷或許比想象中嚴重。
不出所料,将繃帶拆卸下來後,她看到那條腿上方才被鬼齒壓迫的幾塊皮膚已經被咬成了碎屑;有兩處的鱗片完全脫落,形成了向下微凹的窟窿,想必是被鬼的獠牙貫穿了。
“可能會有點痛,你忍一下。”說着,她開始将那些碎裂的鱗皮一點一點挑掉。
飛鳥泉右腿的耐痛度向來比身體的其他部位好上一些,但這并不是因為右腿對痛覺不靈敏,而是因為那層鱗皮貌似有某種類似麻藥的功效。
就皮肉傷而言,雖然不會在受傷時感受到特别尖銳的疼痛,但卻會在受傷後體會到綿延不斷的鈍痛。
現如今,鱗皮受到損害,已經能看到内裡的真皮,‘麻醉’效果自然也就消失了。失去鱗皮保護的右腿格外脆弱,無論是将受損的鱗皮移除、還是進行消毒,疼痛相較之前都會有大幅提升。
果不其然,在剝下一塊較大的壞死皮膚時,就連從不喊痛的煉獄杏壽郎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在消毒的時候更是痛得想要将腿抽走。
“師父,”他咬緊後槽牙,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你的腿每次受傷……都得這麼折騰嗎?”
“隻是處理的時候比較痛而已,其他時候都還好。而且我右腿的皮膚三天就能恢複,這些鱗片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長出來,不像一般人結痂,要好幾個禮拜……”
頓了頓,她擡眼,望向煉獄杏壽郎。
“……聽上去很惡心,對吧?”
聞言,煉獄杏壽郎一愣,眨了眨眼:“……嗚姆?”
“說實話,有時我自己看着都挺瘆人的。”飛鳥泉聳聳肩,自嘲地笑笑,“本來還想讓你閉上眼的,不過……鑒于這破血鬼術不知道什麼時候失效,你看了也就看了。”
她不再去看對面人的表情,垂下臉去,拾起紗布,開始依次将創面包紮。
幾天前,飛鳥泉還怎麼也不會料到,自己竟會在這種情況下被迫向煉獄杏壽郎展示右腿的全貌。
不過……
被他看到也好。
看到這些,他或許就能重新審視他的内心了吧——
他或許終于會明白,他所喜歡的,隻是某個被他構建出的完美幻想;而他的喜歡,也不過是荷爾蒙作用下一時興起、無處安放的懵懂沖動。
眼前景物突然散發黯淡的白光,視線再度清晰時,飛鳥泉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原本的身體裡。
看樣子是血鬼術失效了——好在它的持續時間沒有太過離譜,不然她壓根無法想象如果他們其中一人想去上廁所的話該怎麼辦。
兩人還維持着剛才的姿勢;煉獄杏壽郎依舊半跪在她身前,手中握着快要包完的紗布。
“我自己來就好,很晚了,你去睡吧。”
說着,她正欲接過紗布,伸出的手卻被少年抓住了。
“喂——”
飛鳥泉被吓了一跳,又下意識地想把手抽回,可這次煉獄杏壽郎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讓她那樣做。
少年緊緊圈住他的手指,有力而堅定,讓她無處可逃、無路可退。
他就這樣将她留在身邊,豔麗的眼眸裡盛滿她的影子。
“嗚姆,現在想來,我其實應該感謝加藤的血鬼術。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右腿受傷後竟會讓你這麼疼,就如同我從來沒發現,你對你身體上的與衆不同竟如此在意。”
少年的語句,溫柔懇切。
“泉姐姐,多虧這個契機,我好像更了解你一些了——你的痛苦,你的不安,你的迷茫,那些你沒有告訴我的、藏在心底的一切,我都或多或少地感知到了。”
“說實話,到剛才為止我都很沮喪。我覺得自己是個光說不做的笨蛋,明明嘴上說着喜歡你,卻壓根沒有試着去了解你的煩惱,更别提幫你分擔了。過去的錯誤我沒有辦法改變,那麼我想,至少從現在開始,我不希望姐姐你獨自承擔這些。”
他手上的溫度,正透過炙熱的手掌,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
“你記得嗎?你說過,我所走的每一步,你都會在我身邊。那麼同樣的,我也希望成為那個和你一起走過每一步的人。不管你去哪裡,所有的艱難險阻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對。”
飛鳥泉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任由他輕輕将她的掌心翻轉過來,與她十指相扣。
她張開嘴,卻發現喉頭一片酸澀,像是被又酸又甜的橘子片塞滿,幾乎快要發不出聲音。
“……為什麼……”
為什麼……要說這種話?
為什麼……在見過那樣醜陋的、駭人的姿态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