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安靜了許久的槙壽郎,指尖微微抽動了一下。
杏壽郎屏住呼吸,緩慢俯下身去,試探着呼喚:“……父親?”
片刻沉寂後,沙啞而微弱的聲音緩緩響起——
“……吵……死……了……杏……壽郎……”
隻見那雙原本緊閉的眼睑緩緩顫動,最終睜開了一條縫隙。
煉獄槙壽郎的目光依舊有些渙散,眼神遲鈍而疲憊,但他确确實實睜開了眼睛。
男人似乎還未完全回過神,先望着天花闆發了會兒愣,這才緩緩将視線放在了長子身上。他望着煉獄杏壽郎,眉頭微蹙,嗓音低啞:“……怎麼……瘦成……這幅……鬼樣……臭小子……”
房裡一片死寂。
下一瞬,杏壽郎驟然瞪大雙眼,猛地撲到床邊。他眼眶泛紅,攥住槙壽郎的手,聲音顫抖得不像他自己:“父……父親!父親!!”
飛鳥泉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她努力将眼淚憋下,轉身沖出房門,去喊千壽郎和值班的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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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炎柱蘇醒的消息,全副武裝的醫療人員馬不停蹄從蝶屋趕來,當晚就給他進行了全套檢查。
如忍和香奈惠先前推測的那樣,煉獄槙壽郎在長時間戰鬥後,身體自發進入了休眠修複的狀态。好在他全身的髒器并無大礙,隻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内都不能再接觸酒精了。
如今,煉獄槙壽郎終于結束了這場冗長的戰役,盡管仍顯疲态,眼神卻已恢複清明。
他咳嗽幾聲,接過身側千壽郎遞來的茶杯,目光掃過坐在另一側的杏壽郎,又落在他身邊的飛鳥泉身上。
飛鳥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自認此時應該給煉獄一家獨處的空間,正欲起身離開,煉獄杏壽郎卻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
“嗚姆!父親大人,”他将她留在身側,笑着開口,“抱歉,有件事一直沒來得及向您說明!就目前而言,我和泉是戀人關系!還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飛鳥泉被他的話吓得一個趔趄,下意識去看煉獄槙壽郎的反應,生怕後者一口茶噴出來。
至于煉獄槙壽郎,他端茶杯的手微微一滞,目光在兩人相交的手上停留片刻,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
“哼,你是當你老子我眼睛瞎了不成?”他冷哼,“從年初開始就整天一副輕飄飄得意洋洋的樣子,誰還猜不出來?”
杏壽郎困惑地瞪大眼,飛鳥泉的臉一下變得通紅,而千壽郎則在一旁悄悄抿嘴偷笑。
煉獄槙壽郎垂下眼睑,指腹緩緩摩挲着茶杯邊緣,半晌,才悠長地歎出一口氣。
“我不會改變我的看法。你們沒有過人的天賦——就算再經曆無數次戰鬥,這點也無法改變。這次或許僥幸活了下來,但下次呢?終有一天,你們會遭遇更強的敵人,卻等不到援軍。”他沉聲開口。
“我還不想給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收屍。更何況,若是你們其中一人戰死、屍骨無存,留下來的那人該怎麼辦?你們可曾認真想過?”
煉獄杏壽郎張了張嘴,但這次,卻是飛鳥泉率先開的口。
“槙壽郎叔叔,”她回握住杏壽郎的手,迎上煉獄槙壽郎的視線,語氣堅定。“我明白您的考量,但這些事情,我在和杏壽郎确認關系之前就已經全考慮過了。”
“我是做好了最壞的覺悟,才和他在一起的。即便有一天,我們之中有人再也無法回來,我也不會後悔——因為我對他的喜歡,遠勝過我對生死的畏懼。”
‘泉……’
煉獄杏壽郎凝視着她的側臉。他沒想到她會在他父親面前說出這番話,心髒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又緊接着被炙熱的浪潮包裹。他想對她說些什麼,喉間卻被從胸腔奔湧而上的情感堵住,于是最終隻能将她的手握得更緊,讓掌心的溫度代替語言。
“……随你們的便。”最終,煉獄槙壽郎認命似地閉上眼,靠上背後的枕頭。
“以後少讓我看到你們兩個受傷的樣子。尤其是你——”再開口時,男人的語氣又帶上了些許不耐;他看向飛鳥泉。“——杏壽郎這臭小子倔得像頭驢,自己找死也就算了,而你還算有點腦子。把他看牢了,别跟着他一起胡來。還有——”
他拿起茶杯嘬了一口,像是要掩飾什麼似的,漫不經心地發問。
“你對他有不滿意的地方沒?他有沒有對不起你?”
飛鳥泉被急轉彎的話題給整懵了:“……啊?”
煉獄槙壽郎瞥了杏壽郎一眼,語氣慢悠悠的:“有什麼事你别憋着,直接說。這小子從小不懂得看眼色,要是真對你做了什麼混賬事,我還能趁現在把他揍一頓。”
杏壽郎:“……?”
千壽郎:“……噗。”
“沒有沒有!”飛鳥泉吓得趕緊連連擺手,“他很好!”
“……那就好。”槙壽郎輕哼一聲,慢吞吞地放下茶杯,視線在兩人之間遊移片刻,最終釘在杏壽郎身上,又冷不丁開口:“老子拼了半條命才把她從鬼手裡撈回來,你給我争點氣,别到時候讓她跑了。”
飛鳥泉差點一口氣沒順上來,而杏壽郎瞬間坐直,眼睛瞪得滾圓:“嗚姆?”
煉獄槙壽郎不耐煩地擺擺手。“算了,你這小子反正榆木腦袋,什麼時候想明白什麼時候再說。”
杏壽郎:“……”他好像想明白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明白。
而煉獄槙壽郎還沒說完,自顧自地繼續:“另外,要是你以後敢讓她流眼淚,或者讓她對我說出‘我對杏壽郎很失望’這種話……”
他擡眼,目光沉沉落在杏壽郎身上,語氣平靜,連音調都沒有起伏。
“如果那樣的話,我會親自送你小子去見你娘。”
不知該說什麼的飛鳥泉:“……”
冷汗直流的杏壽郎:“……是!好的父親!我絕對不會讓泉掉一滴眼淚!!”
一旁憋笑憋得辛苦的千壽郎:“…………”
得到長子拍着胸脯的保證,槙壽郎滿意地“嗯”了一聲,最後又瞥飛鳥泉一眼。
“還有,”他的語調中摻進了幾分語重心長的意味,“這小子年紀小,不懂事,到時候他要是沒眼色、不知道該做什麼,你就提醒他一聲。”
飛鳥泉:“……”
杏壽郎:“嗚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