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離端陽節還有三天,各宮裡都開始忙碌起來。
雲華宮也在宮前空地上拼了幾張桌子,上放許多五色菖蒲、艾葉,以及各式鮮花,又有幾個白瓷盤上盛着小珠子和打磨好的各種形狀顔色的玉片。
小宮女們忙完了活計,便都圍到這裡來,用小珠子和玉片穿上彩繩,編成蛇、蠍子、蜈蚣等毒蟲,裝進紅紗匣子裡,旁邊再裝飾上專克它們的菱葉葵花,以及各式花朵,裝好了擺放在宮裡各處,倒是頗有節日氛圍。
這日,尚服局的連月連姑姑,帶了幾個人,來雲華宮送端陽節份例的布匹綢緞和服飾。
按規矩,昭儀的份例是兩樣綢子,一份做被面的錦緞,還有一套時興款式裁好的衣服。
雲昭儀謝了恩,接過來時卻發現裡面還多了一套騎裝,便問了句,連姑姑忙回她道。
“昭儀娘娘,這是今年皇上起了性兒,端陽節上想在内宮也辦一場射柳比賽,便給娘娘們都做了一套騎裝。”
武雲珂沒說什麼,祁憐瞧着她反複摸着那套騎裝,又打開看,卻似乎是很喜歡的樣子。
等到了端陽節正日,宮中早早就裝扮起來,門旁安設了菖蒲艾盆,門上懸挂吊屏,上面畫的多是些天師像或仙女執劍降伏五毒的故事。
皇帝李淵早早上朝大賞群臣,又浩浩蕩蕩出行去賞賽龍舟,宮裡的娘娘主子們則由皇後帶着,祭拜過天師像後,設宴請了一些官員女眷,賜雄黃酒,一并宴飲賞樂。
端陽宴會上,除了皇後,各宮主子早早就來了,官員女眷也陸續進來,祁憐陪着武雲珂,與幾個娘娘見禮,左不過說些場面話。
相夫人元氏來得算是晚的,由兩個嬷嬷侍奉陪着,元氏是一品诰命夫人,這宴會裡的大部分人品級都不如她,因此紛紛福身見禮,都圍着她寒暄。
待過了那些場面,河道總督夫人孫氏才擠進來,這孫氏便是那蕭婉容的親娘,她是個碎嘴子的胖婦人,本身出身也不算高,家裡是行商的,乃是那河道總督蕭鎮發迹之前求娶的發妻。
“元姐兒,怎麼來得這樣晚,哎呦,你這艾香袋子繡得倒是精緻,這花樣我都沒見過,這蟲兒繡的跟活了似的,是不是百繡坊的新式樣啊?”
孫氏一過來,就一甩帕,圓桶似的腰肢一扭,擠掉了元氏身邊的一個嬷嬷,大大方方挽上她。
元氏哭笑不得,原來,這二人雖然身份有别,小時候卻是一個私塾長大的,别看孫氏其貌不揚,家裡卻頗有财産,從小将她送在官家女塾裡,和元氏的感情很要好。
元氏道,“你要喜歡,趕明兒我也讓她們繡兩件給你。”
孫氏樂颠颠的舞着帕子,“哎呀,那敢情兒好呀。”
兩人走到一處,孫氏突然鬼鬼祟祟地扯了扯元氏袖子,往一邊指給她看。
“元姐兒,你瞧,這就是前兒我與你說的那個,這膽大的,竟然還敢帶出來了。”
元氏順着她手指的看去,隻見武雲珂正與柳賢妃坐在一處談笑,身後站着兩個婢子侍候,高個的那個膚色略黑,她也認得,是在宮外面的時候就跟着武雲珂的,名字好像是叫燕麝。
而那個矮一點的,臉型清瘦,眉宇間略帶幾分英氣,眼神明銳鼻峰挺拔,雖然做樸素的宮女打扮,氣質卻是不凡,在人群裡也一眼就能瞧出不同來,行止間頗有幾分當年小祁将軍的架勢。
孫氏啧啧兩聲搖着頭,“要我說你這幹閨女也是膽大,貪官逆黨的餘孽也敢從永巷那鬼地方撈出來帶身邊,她祁家犯的是什麼事?謀逆貪污!結黨營私!天啦呀!三十萬兩黃澄澄的金子啊,多少民脂民膏,和這冤孽扯上幹系,這不擺明了要把你相府放在油鍋上烤。”
元氏見此,臉色也沉下來,又見旁邊已有一些女眷對着她那頭指指點點,宮外的人倒不一定認識祁家後人,隻是武雲珂長得太過出挑,入宮之前又是京城裡有名的妓子,這會好容易見到了正主,難免不招人口舌。
看在元氏眼裡卻是不同,相府高門大戶的,武雲珂好歹冠了武姓,既入了宮,也算是相府的臉面,卻讓人這般說東說西,免不得又在心裡頭戳針挑刺,痛罵一頓自家那花心好色的死鬼老頭兒。
但孫氏說的可沒錯,祁家犯的可是貪污謀反的大罪,平常人躲都怕來不及,她這便宜女兒倒好,把人往身邊帶,她自己倒沒什麼,可若是連累到相府,或是有心人拿這個來做文章,怎麼得了?
孫氏還在她邊上碎嘴撺掇加把火,元氏卻已忍不住了,“你在這且待待,我去那邊和我家女兒閑叙兩句。”
說完不待婦人回應,她已經帶了人過去。
武雲珂正搖着團扇,與柳賢妃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餘光瞥見了元氏過來,心裡還在詫異。
元氏是那種比較傳統的當家主母,雖然在家管相爺管得嚴,卻并不是不知分寸的,自她進了宮,兩人幾乎沒有交集,屬于井水不犯河水那種。
這會又是為了什麼找過來?
武雲珂與柳賢妃都起身,兩邊見了禮,柳賢妃見那元氏像有話要說,心下了然,看了一眼武雲珂,尋了個由頭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