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雲珂閉上眼,腦海裡是她真正的父親,北涼狼王被一箭穿胸而過的場面,鮮紅的血噴濺在雪地上,那麼多的血,那麼紅,那麼豔,像在雪地上開了一大片的花,她看到對面的祁家軍歡呼沸騰,朝着這邊沖過來,而北涼的士兵們四處張皇逃竄。
而後,又是她第一次,悄悄去永巷看見那孩子。
那還是前幾年的事,那時正逢初冬,落了第一場雪,她撐着傘,停在永巷的月門前,小小的祁憐穿着單薄,頭頂水缸,就跪在永巷狹小的院子中間。
水缸又大又沉,有那孩子的兩個腦袋大了,她頂得晃晃悠悠的,有好幾次,她都覺得,那水缸一定會摔下來。
可水缸一直沒有摔下來,那麼小的孩子,頂了那麼久,也沒有哭,她開始是冷眼看着,後來又覺得驚奇,再後來倒是有些佩服了,盯了那背影很久很久。
想到這時,胸口又開始劇痛,像是什麼在心髒裡想要爬出來将她撕開扯碎,她用力撕扯抓撓,眼神掙紮痛苦,周身鮮紅的火光在她脫力倒下的最後一瞬齊齊熄滅。
“你做什麼?你放開我!你就這麼把她一個人留在裡面?她可是中了毒!不行!我要回去!”
“祁憐!你冷靜些!”
夜色下空曠的長街上,燕麝用力拉扯住祁憐。
“這是主子的命令,我們誰都不能違抗。”
祁憐憤怒啪的一把甩開她,眼睛通紅,“什麼娘娘?什麼主子?武雲珂她也是人,我隻知道她中毒了,她很難受,我不管你說什麼,反正我現在就要回去!”
“不行!你也受傷了,主子的意思是,讓我必須先幫你處理傷口。”
祁憐就站在離燕麝兩步遠的位置,袍擺衣袖被夜風吹起,就着一旁鋪子門口昏暗搖擺的風燈,她蹙眉瞧着燕麝,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人了。
在宮裡的時候,她聽人說,燕麝是武雲珂求了情從宮外帶進來的,該是武雲珂的貼心人,但如今,她卻放着那邊受了傷的武雲珂不管不顧,在這裡和她說些什麼?
祁憐不想理她,轉身就想走,燕麝卻不依不饒跟過來拉住她。
祁憐煩了,實在不想和她在這裡糾纏,又一次不耐拍開她,惡狠狠道。
“好啊,不就是處理傷口嘛,不用你管!我自己來!”
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手掌,那上面還插着方才為救武雲珂時擋下的那隻短匕,血也一直沒止住,她一狠心,用力握住那匕首柄,一使勁,竟一把将那匕首拔出,血一瞬間噴湧出來。
她卻連眉頭也未皺,随意将匕首丢在地上,又從衣服上撕下一條,嘴裡咬着一頭,胡亂繞了幾圈,纏在手上。
接着也不管燕麝,扭頭就向原路返去,燕麝也忙追過去。
而過了一會,空曠的長街上,方才她二人呆過的地方,又出現了兩個人影。
其中一人俯下身,纖手撿起那隻掉在地上的匕首。
匕首上沾滿了血迹,隻見那人取出一個小瓶子,匕首尖向下,将血水引了進去。
瓶子似乎是用特殊材質做的,深黑的瓶腹呈半透明狀,内裡隐約可見蟲足遊動。
她旁邊一人好奇問道,“公主要用這祁家女兒的血做什麼?”
“祁家手裡有虎符,握有大景近半數兵權,而祁老将軍沒死,如今正蟄伏在外,等待時機,祁憐,這個他唯一的女兒,她的價值不可忽視,與其讓她被趙珂利用,那還不如讓我用。”
她的手指緩慢包緊那個瓶子,笑容瘆人。
祁憐又回到那個房間外,心頭忐忑不安,踟蹰了下,還是推開了門。
房間内很昏暗,窗戶大開着,四周燭台都熄滅了,垂幔鬼影似的被風卷動。
“武雲珂?武雲珂?”
她将整個房間都尋遍了,卻不見有人,祁憐心裡漸升起濃沉的不安,待走到房間中央時,借着外面的光亮,祁憐發現,地闆上赫然有一行拖拽的血迹,正通向窗戶。
她急忙跑去窗戶俯身向下看,看見一輛馬車正從窗下離開,那駕車的人動作很快,馬車飛奔而過,卻不及看清。
這會燕麝也追上來,看見祁憐爬上窗戶,正在疑惑,一低頭也看見地上那攤血迹,來不及與她多說。
“祁憐你先追上去,我去叫人!”
祁憐朝她點頭便匆忙翻身躍下窗戶,好在那後面就是景明樓的馬廄,來這消費的達官貴人大多有權有錢,那些馬也養的膘肥體壯,都是千金難求的好馬。
她随手解了一匹,跨上去便朝剛才那輛馬車離開的方向追去。
祁憐打馬在夜色裡飛奔,心中祈禱着武雲珂可千萬别出事,而就在這時,城外的一處農家,武雲珂被人粗暴拖出麻袋,丢在柴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