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輝?翟輝!”輕柔的敲門聲緩緩傳來,門把手轉動時被鎖卡住了。屋子裡,少年又往被子裡蜷了蜷,有細碎的抽泣聲悶悶的憋在裡面。
“乖,該出發了,再不走要遲到了!”
遲到?上學,要遲到了……
屋外人聲交談、物品挪動的嘈雜聲響漸漸平複下來,女人帶着滿滿的疲憊,又勉強着笑意,盡力的溫聲道:“我們出發,好嗎?這周時間雖然長了點,不過我周中會去看你,好不好?”
這周有多少天來着……好像是十四天吧,就是普通的一次,上學,而已……
“好了嗎?翟輝,你爸爸在催了。過去還得一兩個小時呢,你不是兩點到校嗎?”
好遠啊……要是暈車犯了會很難受,中午飯肯定也沒胃口吃吧……
“說句話好嗎?”女人的聲音開始有些焦急。
說話……
被子裡的少年聲音悶悶的,嗓音十分沙啞:“诶。”
“我,我馬上。”
說完,他猛地掀開被子,仿佛生怕錯過這一下就掀不開了。
屋裡沒開燈,窗簾拉的死死的,盡管是中午,卻近乎看不到什麼光。
翟輝的眼神自坐起來之後就死死的盯着放在床邊的行李箱,整個人微不可察的顫抖着。
箱子是昨天放學回來就收拾好了的,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拉着箱子出門坐車。
講真,很簡單,卻很難。
其實無論是父母還是老師和同學們,都是很好的人。
可是害怕,恐懼,逃避,總是充斥着。
充斥着高一,充斥着高二,就算到了高三,父親托關系幫他換了個學校也沒有改善,反而更糟了。
“咔哒”一聲,鎖扣彈起。翟輝拉着箱子,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打開門,眯眼适應光線時,母親就等在門外,憂心的臉上緩緩浮現出笑容,輕撫過孩子的脊背。
其實,從屋裡出來沒有那麼難,是嗎?
“媽……”
“你終于出來了,走走,你爸都催我好幾次了。”
上學,要遲到了……
男人的車就停在小區門口,外面正午,太陽曬得濃烈,車裡開着空調,沁心的涼。
“寶貝兒子,中午想吃什麼啊?路過有個村裡,有家王家餃子味道不錯,我請你去吃吧?”父親開着車,滿臉堆得都是笑,他平日裡就是個司機,左肩常年吹着冷風,早有病變,開車時離不開的護肩正頗為滑稽的外帶在他肥碩的身上。
他們,沒有一個發現我在發抖嗎……
“暈車,沒胃口。我…都可以。”
“那就餃子,很好吃的。”
後座的女人不滿道:“他都說了沒胃口,餃子不好消化,你就不能換點别的?當都跟你一樣愛吃這些!”
男人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那你說吃什麼?每回我說點什麼都要反駁,再說,我兒子怎麼就不愛吃了?是吧,翟輝?”
又吵起來了……
頭疼,好想蜷起來……
少年歪着身子扶着頭,胳膊肘架在副駕駛的窗戶上。無奈的應着:“我無所謂的,吃什麼都行,你倆看吧。”
别再問我就行。
真的,好讨厭啊……
洗的看不出顔色的抹布在油膩的桌子上擦出一條條濕痕,翟輝止住反胃的沖動,整個人悶悶的,陳醋的味道穿過鼻尖,沒竄到胃裡,反倒向着眼睛湧去。
其實餃子的味道挺好,但到了嘴裡,又品不出什麼滋味來了,隻知道和眼淚一樣,鹹鹹的,還帶點醋酸味。
“翟輝?怎麼又哭了,沒胃口?”母親眉頭的川字又擰巴起來,連忙掏出紙來擦拭。
那頭的男人終于是忍不了了,一口氣硬憋的小聲:“多大的孩子了還這麼看着,都是你慣的!”
“誰讓你非得來吃這麼難消化的飯啊!?”女人的臉色噌的變了,語氣中滿滿的都是抱怨,“我慣的?我怎麼了我?”
“我讓你們選你們也不選啊!”
男孩的筷子“吧嗒”一聲,掉落到了地上。
忙着給翟輝換筷子,兩人終究是沒有徹底吵起來。
不過女人絮絮叨叨的埋怨持續了一路,男人的脾氣暴,也是礙着孩子,終歸是忍下了那滿面通紅。
翟輝依舊是木木的盯着車窗玻璃,看着山村風景嘩啦啦的從眼前掠過。
臨近學校,那種控制不住想要尖叫的沖動湧了上來,校門前已經沒有多少來往的學生了,刺耳的上課鈴從教學樓的方向叮鈴鈴的傳來。
“翟輝,到學校了,我陪你到校門口?”
女人笑的很溫柔,輕輕拍了拍前座的孩子。
翟輝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袖口,試圖壓制住渾身的顫抖,好正常的進入校園。
為什麼,他們都發現不了,我很不好呢......
“媽,我好難受......”
“我知道我知道,到學校就适應了。”
“媽,我真的好難受,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那就是張報告,别太當真,沒事的,乖。”
可是他的動作還是太慢,突然間就耗盡了女人的耐心。
“你到底去不去?檢查啥的也都做了,還難受什麼難受?不想上學現在就回家打工去!”
翟輝被吓的一激靈,仿佛狠下心一般打開車門,拖着行李慢慢向校園走去。
我,真的很難受......
女人關切的下車,又堆起滿臉的笑容目送着翟輝走進校園,拐進宿舍放東西。
在孩子消失在視野後,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滿臉的笑容瞬間消失了,隻剩下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疲倦,上了車,嘴中喃喃念叨着:
“感謝上帝,感謝上帝,阿們。”
男人顯然是看不慣女人的信仰,兩人的氣氛冷至極點,又仿佛馬上一觸即發。
“呼啊......”
翟輝關上宿舍門,緩緩的蹲了下去。
他的指尖因為過度用力的攥緊變得青白,淚水不住的流,克制的喘息壓抑着腦中淩亂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