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休息一天,你可以收拾一下行李。”訓練結束後,施陌囑咐了翟輝一句。“你,眼貼要是沒有了可以來找我拿。”
翟輝一邊用紙擦着時不時滑落的淚水,一邊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眼貼确實用完了,吃完飯去轉一下吧,不然明天自己的眼睛絕對是見不了人了。
“咚咚”,清脆的敲門聲響起,得到裡面主人的許可後,翟輝刷卡開門進入。
施陌的房間裝修格外簡潔,相比翟輝滿滿的黑白灰,他這裡有許多低飽和的藍色綠色。
本來是想着不多打擾,拿完就走的。
但是施陌好像正在處理什麼事情,打電話打得專注,翟輝不知道眼貼的位置,施陌讓他先坐,他隻好先坐在書桌邊的凳子上。
個人宿舍裡隻有這一把凳子,坐床上又不太好。
這導緻他難免會注意到一些擺在書桌上的東西,比如放在正中的一封信。
“緻18歲的陳安瀾——寫信人:劉瑞夕”。
劉瑞夕?好耳熟的名字,好像是M城的那場火災謀殺案,是,施陌和施巧的媽媽?
那,陳安瀾,又是誰?
“那兩個孩子就是施陌和施巧,那個男主人應該是叫陳山,他倆到福利院後就跟了院長姓施。”
陳芸芸的話從記憶長河中冒了出來,這兩兄妹改過名,那麼改名前,很有可能就是姓陳了,施巧距離十八歲還有兩年,所以,陳安瀾是施陌?
“在看什麼?”施陌打完了電話,扭頭發現翟輝盯着書桌出神。“那個是我媽媽給我留的信,準确說是我的後媽,施巧的親生母親。”
察覺自己可能觸及了别人的隐私,翟輝有些不知所措:“抱歉,我……”
“不用道歉。你應該從她們嘴裡聽到過一些傳聞?”施陌伸手拿起了那封信,熟練的拆開來,“劉瑞夕設計殺害了自己的丈夫,把兩個孩子送入自己安排好的福利院。”
“好像挺無情的。”翟輝這麼評價了一句,他有些沒想到施陌會這麼平靜的提起這些。
“我以前也這麼覺得,覺得她和那位曾經抛棄我的生母一樣。”施陌說道,“不過她确實教會了我許多道理,在我見到這封信之前,我一直覺得她非常非常矛盾。”
他的神色不像往常那般平靜,兩個人的氣氛有些沉默,就在翟輝以為這個話題要到這裡結束了,猶豫要不要主動要一下眼貼離開的時候,施陌又開口了。
“要聽聽劉瑞夕的故事嗎?”
不是施陌的,而是劉瑞夕的故事。
翟輝點了點頭。
他确實好奇施陌的過去,又或是一個和施陌相關的人的過去,不過不僅僅是這樣。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過往,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有一位傾聽者。
施陌在信任他。這樣的認知讓翟輝情不自禁。
“我曾經有個名字叫陳安瀾,我的父親陳山是個酒鬼,喝醉後很喜歡打人,我的生母因為受不了他的家暴,在我兩歲的時候丢下我離開了那個家。”
“你可以看看這封信。”
信紙軟軟的,有着被翻看的痕迹,看起來是常常被拿出來。
“緻陳安瀾:
或許現在應該叫你施陌?如果一切順利,這就是你現在的名字吧。先說一句十八歲生日快樂。抱歉打擾了你的心情,我要在這個時候向你講述我深淵般的後半生。
我和陳山認識時隻有二十一歲,還是個大學生。我本以為那個時候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時刻——去找男友網戀奔現被搞大肚子後他跑了。我甚至沒什麼常識,等發現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打胎時機。我糾結着不敢和父母講,坐在路邊哭的時候遇到了相親失敗的陳山,我們相差了八歲,他用花言巧語為我編織了一條明亮的道路。
他說讓我嫁給他,他還有一個兩歲半的孩子,我可以把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他和我一起養。他說他的工作工資不算低,養活一家還是輕輕松松的,我隻需要做一個家庭主婦。他聽我講我的悲憤、我的痛苦,我的期許、我的理想。他說他會支持我做所有的一切,我可以先休學,孩子生下來後再複學,那個時候他應該升職加薪了,小的可以找阿姨,大的可以送幼兒園……
那是個多麼美好的願景啊,讓我忘了思考他為什麼會離異,為什麼上一任妻子甯願抛棄她兩歲的孩子也要離開。
因為我大着肚子,我們沒有舉辦婚禮,直接去民政局領了證。
我太傻了,我告訴了父母,他們罵我、求我、威脅我回來,他們說他們能幫我養孩子,但是我想給這個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我把他們拉黑了,我咒罵我的父母,說他們不懂我、不祝福我。
我總是自信的過分,總是一股腦地往自己認定的未來沖。
其實陳山在領證後帶我去做檢查時,曾背着我問醫生能不能打胎,我偶然聽到了,但是我太傻了,我以為他隻是在幫我詢問另一條道路,在給我準備選擇的機會。
直到他讓安雅跟我姓劉我都沒意識到,他隻是不想讓這個髒種污了他陳山的姓。他說這是我的孩子,理應跟我姓。
直到安雅出生,他那層人模狗樣的皮終于是繃不住了。他不讓我繼續回到學校,他說我就是個賤命,我不聽話他就打我,喝醉了打我,生氣了打我,就連開心了,也要用我獎勵他。
安雅兩歲的時候,我再也受不了他,偷偷跑回了我自己的家,去找我的父母。
那天你醒了吧。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那時才剛五歲,但那個時候的我根本沒法把你看作是我的孩子,我恨陳山,我連帶着恨你們所有人,我覺得是你們束縛了我,是你們害了我。
我怕他,我隻能想到逃避。
我很感謝我的父母,他們原諒我了,他們帶着我重回了學校,我又覺得我的未來光明了,我發誓我要好好學習,遠離曾經的一切。
但是我還是太天真了,沒兩個月,陳山找上了我的學校。他還帶着你們兩個,不知道你還記得嗎。
我怎麼可能還能在學校呆下去,我本來也不适應學校的生活了,他這一鬧,我覺得周邊所有人都在嘲笑我,咒罵我。
我怕了,我又跟着他回去了。安瀾,你真的是個很懂事的孩子,你從來沒有嫌棄過我,你總是在安慰着安雅。其實你看到他打我時,自己也怕的要命吧。
在那種絕望的環境下,我看到你們兩個天真的稚嫩的眼睛,我隻能說,太純淨了。
我終于覺得自己是你們的母親了。
陳山他不是個人,他對着那麼小的孩子都下的去手,我已經廢了,沒救了,但你們不是,你們還有機會,你們還那麼小。
我覺得,哪怕是為了你們兩個,我也要把陳山從你們的生活中趕出去。那一個月,我努力把我前半生所有的美好,我知道的所有美好都講給你聽,我希望你可以知道你能擁有更好的未來,我希望你能長得直直的,不要變成陳山那樣的人渣。安雅太小了,她還聽不懂,但是你很聰明,你一定可以懂得,我把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盡管我不是你的媽媽,但是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和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