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啟為什麼那麼痛恨歸去來兮,歸根究底不過是他們從一開始就在厮殺的漩渦中,沒有人給他選擇的權利,一蹴而就的将他推到了那個位置上,為什麼!又憑什麼!
殿中那麼對人,就連一貫親近公子曦的簡菁華都未敢上前,隻有一雙小手拽了拽公子曦與臨魂的衣角,臨魂沒有搭理,倒是公子曦垂眼看了下已經恢複過來的粉團子,“何事?”
他們兩人身上的氣息平和卻也隐有窒息,軟軟其實是鼓足了勇氣才敢走到兩人的身邊,畢竟一大殿的人皆不敢,不論修為高低。
“我在昏睡期間看到了我們的‘未來’,雖然有一次失敗,但我們還是在努力,不管發生什麼,好的,還是壞的,我們都在努力,努力變得更好,努力将一切變成我們所期望的模樣。靜涏哥哥曾經說過,沒有人會想要經曆千難萬險血腥厮殺,但總要有先行者,生或者死,心之所向,萬事不懼。所以——”
軟軟深吸一口氣,仰頭望着無甚悲喜的兩人,“時局革新,重新來過,讓他們自主選擇又何妨!”
一句話,震懾了大部分人,就算是經曆了人生百态的息汀止,都沒有魄力說出這番話。
可軟軟,一個身有三五歲高,實際卻隻有幾個月大的嬰孩,卻能有此魄力與感悟,倒也不負清虞重新布局給予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公子曦輕笑一聲,“時姝軟,你要知道,你們已經經曆過一次失敗,你們可能承受第二次失敗?這一次,不會再有人給予你們回溯時光重來一次的機會。”
時姝軟小臉認真且堅毅,鄭重的點頭:“我可以!”
我可以接受失敗,我可以接受劫難疊加,我可以接受背叛,我可以接受他們重新抉擇,我可以接受任何結果,我也可以接受失去他們,因為這是我時姝軟所要經曆的成長之路!
公子曦将月眼雲沌放入時姝軟的手中,“此物與生機精華露一緻,彼時必要處倒是可以助力一把。”
時姝軟有些猶豫,回頭望着人群中的那一抹晶瑩之玉,還有那幾雙眼底思念不絕的眼睛時,心底做了一個決定,重新面對公子曦時,雙手托着月眼雲沌,“此物可以換另外一個要求嗎?”
嗯?
公子曦似有所感,道:“說說看。”
時姝軟吸了吸鼻子,道:“我想換靜涏哥哥回來!”
公子曦在她回頭看命玉的時候就已經有所猜測,如今聽到也沒有多少驚訝,環顧四周,真正關心靜涏的,也唯有時姝軟幾人吧。
“我是可以幫他重塑生機,他也是可以回來。但時姝軟,這歸期可能是十年,百年,甚至是此生你們再無重逢之日。如此,你也要換嗎?”
時姝軟紅着眼眶,“換!不管十年,百年,千年,還是此生再也見不到,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活過來,可以自由來去。”
顫抖着眼睫,淚珠下落,“回不回來,都不抵他還存在于這個世間......”
公子曦突然能明白清虞重新布局還有靜涏他們不舍的原因了,這方世界,已有自己之情感意志,不再掙紮,不再猶豫,已逐步修複。
公子曦沒有接月眼雲沌,而是将視線放在臨魂身上,“今時今日,你還是不告訴我嗎?”
臨魂能夠感知這方世界的變化,自然知道公子曦的意思,小世界已經融合,所有的一切都在重新更疊及洗牌,變數依然存在,劫難亦會如期到來。
“你知道殿中之人都是何人嗎?你知道他們的選擇嗎?你又知道亂世依舊延續嗎?”
公子曦并沒有回答臨魂的話,隻是将月眼雲沌退回時姝軟處,而後引領她回到了簡菁華處,望着短短時日便成長起來的簡菁華,道:“你不用糾結他的身份,早在他離開家的時候,他便隻是靜涏了,他信任你,所以将命玉交給你。然為了他,我要收回命玉,你可有異議?”
簡菁華搖頭,毫不猶豫的将命玉交給公子曦,“這本就是他臨時給我保命的,如今我已平安歸來,自該物歸原主。”
公子曦握着命玉來到了另一方淳于啟的面前,“雖然我是可以挖出來,但你畢竟是使者一員。時姝軟願意給予你們重新選擇的機會,那我便不會如此做。”掐指作訣注入淳于啟後心的命玉中,“待你死亡或者壽終正寝之時,它會回到它該回的地方。”
公子曦立于人群中,再看臨魂,是神秘,卻也是強弩之末,“你不說我也知,命玉之所以留存,是他們用了禁術,而命玉之中的神魂,是你從佛無邪手中搶來的,為此你修為大損,再也無法壓制佛無邪。而佛無邪,攪亂了使者的記憶更疊,讓他們進入了無限厮殺循環。此局,關鍵在我,在佛無邪。”
“臨魂,你怨恨清虞,恨他使亂世延續。可你卻不知,清虞他抽走了自身之軀體獨獨留下靈力延續着生靈,其實是為了減少小世界更疊的劫期,是為了不影響小世界自主意識的産生,是為了給予小世界一個合格的繼承者。”
這便是公子曦遍尋所有都沒有找到清虞一絲一毫蹤迹的原因,除了月眼雲沌之中的那一絲記憶,便再也沒有了。清虞知曉他一定會去尋自己的蹤迹,所以隻在月眼雲沌中留下那麼一絲,那座殿宇,那方身影,那道涼薄之音。
“你做了什麼?”
臨魂望着公子曦,他的臉上依然是那般淡然,可他身上的禦靈素衣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樣,這也代表着他又要過度使用自身極限之力量。
公子曦與臨魂相對而立,一個高位俯視,一個殿中平視,一個神秘,一個淡然,他們兩個之間隔着無數人,卻又是能一眼望穿對方。
“三日前,我便已經解了清虞留下的禁制。其實,早在角逐出繼承者的時候清虞留下的禁制就會消失的,沒有我們的參與,他們也許會更好,也許不會。”公子曦坦然而視,“臨魂,你包庇花氏之人殘殺那些孩子這件事,我不會原諒。所以花氏之人,我亦會親自送他們一場神形俱滅的告别之旅。”
“公子曦!”
臨魂有了情緒,但公子曦根本不會聽他辯解,隻是對着簡菁華身後的花淩渡道:“我允你報信,允你們逃走,允你們使用一切手段。若成功,那便是我無能,若不成,那便不幸了,那些孩子受了多少傷流了多少血,你們都要一一償還!”
聞言花淩渡沒有什麼動作,臨魂卻笑了,笑得那般邪肆,“公子曦啊公子曦,你為什麼不敢去看那些時間記憶,你為什麼不去窺探那些山鬼的秘密,你為什麼不一把火将那些字畫燒個幹淨,你又為什麼不敢把那些使者的真相公之于衆呢?”
公子曦不在乎臨魂發瘋,因為天玄機與天道殊,臨魂對他發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至于臨魂說的那些,在公子曦看來,都不是問題,因為在離開之前,那些都會一一揭開答案。
“星澤與堕神息川本為一體,因分裂,需重新磨合,這需要時間。不隻是你恨,在座的人還有在夜影朝夕的人,他們也都在恨。就算恨,他們也都有選擇,包括你也有。但那些孩子,沒有退路。”
公子曦可以看到鬥篷下那張掙紮的臉,也可以感知到臨魂對他的仇視與不滿,所以在知曉一切的時候就去了來兮塔,并将在來兮塔得到的東西送到臨魂面前。
“此物被清虞送到月澗手中,又經月澗之手落在了來兮塔,清虞将那些被篡改的軌道統統反噬在自己身上,雖然力量懸殊,他還是用自己的方式延續着,彌補還是償還,我們都不曾忘記,你為他們不平,為你自己不平,這些清虞都做了。堕神息川因亡靈之事他的大部分靈力修為都在那,所以靈力複蘇,很多人得以修煉,星澤因承載太多錯亂的運道,設立了三宮,并将一些術法傳授出去,讓一些人有了自保之力,不至于過早地丢掉性命。可佛無邪與花氏的參與,徹底攪亂了一切,清虞無法,隻得以自身作法将星澤層層包裹,給予使者給予你們給予繼承者更多的時間,而他自己卻無法維持最終退出了這方世界。”
公子曦伸出手握着澤翎月華的尾角,刻畫着‘神域’二字,以自身靈力為引将澤翎月華的力量注入到萬物輪回鏡中,刹那間萬物輪回鏡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将整座殿宇照亮,直至萬物輪回鏡收回光芒落在臨魂手中。
“你們真的是瘋了!”
臨魂咬牙擠出幾個字,公子曦還挺意外的,臨魂他居然識得,強行抽取神魂本源力是要付出代價的。
“楚澤熙從來沒有騙任何人,當一切來臨,來兮塔就是最後的退路,隻不過他并不清楚其中的緣由,萬物輪回鏡是承載着這方世界生靈萬物的靈魂載體,隻要有它在,這方世界就不會衰亡。是清虞用澤翎月華中的神魂本源力助萬物輪回鏡現世,也是他用神魂本源力将所有人所有生靈囊括進去,可是留給他的時間太少了,面對脆弱的生靈,他隻能一遍一遍的讓他們疊加,讓他們擁有足以立足于這方世界的能力,字畫牆是束縛嗎?并不是,它隻是他們曾經的見證,曾經十惡不赦或者樂善好施,又或者事事如意生活美滿,在一次次的經曆下他們都有選擇的權利,最初之時,清虞隻是想讓他們活下來,讓這方世界生機不斷,僅此而已。”
“冠冕堂皇!”臨魂走下高位,不懼所有人的視線,“他延續生機不過是另有目的!”
公子曦就知道他會這麼說,索性就當着所有人的面将緣由講清楚,“什麼目的?那片生機脈絡之源才是這方世界存在的支撐,清虞本可以利用這方世界所有生靈蘊養它,但他放棄了,并且不顧自身術法強行使用靈淨之氣助小世界恢複,後來意識覺醒,生靈湧現,他一邊保護着你們,一邊籌謀等待我的到來。唯謂來使,非他所願,故隻願昔者可歸。”
“不管你們的選擇是什麼,夜影朝夕的選擇是什麼,待我與佛無邪了卻恩怨離開後,過往種種皆在面前,你們可自行抉擇。不會再有任何因素擋在你們前面。”
公子曦轉身離開之前,對臨魂以及星澤與堕神息川的一些人道:“我們是自私,但我們也在挽救。在未做完所念之事前,生死皆不由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