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源年二月初六,微寒,小雨
天街小雨,匆匆過往之行人,獨一方孤寂背影于人群格格不入。
“我隻是想要見一見她,這也辦不到嗎……”
“阿爹啊,你在哪兒啊?我還能不能等到你啊!”
“阿娘怕苦,她不願再喝藥了……”
“老天爺啊!你怎麼不睜開眼看看這荒蕪生機的世界啊!”
“這瞎了眼的世道啊!”
“時時苦難折人心,世世祈望成絕望……”
“我隻想活着!隻想活着!有錯嗎!!”
“我可以一命換一命,隻求我的孩子能活下去!”
“…蜉蝣朝生暮死,百姓又何辜…”
“死了吧……”
“…死了吧……”
“都…死吧……”
“……”
“……”
“……”
那方背影即便閉着雙眼摒棄五感也依然能夠感受到這四面八方的心聲,仰面朝天,“既然已經放棄,又為何不徹底?這人間煉獄,已不是我這個已死之人所能控的。”
“億善之源起于人皇,人皇創盛世以安萬民,然本之欲望無有窮盡,緣善無措裂下萬惡之人禍,故人皇獨木難支薨逝于天,人禍造就天災,懲戒人間之煉獄,警令天運與世間。”
聽着這道淡而無緒的聲音,那方背影沒有回應,他不明白,路是自己選的,又後悔什麼?死都死了,還要把他喚醒,救世?他無心亦無力。
這方世界,是生靈自毀,是人心禍事,是罪惡放逐,是死寂荒蕪。
如此,誰也救不了!
“萬惡源頭仍有善,吾将所有奉于此地,隻求人皇重臨!”
那道背影依然筆直而立,絲毫不為之所動,“我已不再擔‘人皇’之責,故受不起‘人皇’之名。”
“汝為此間守護,此間生靈之擇,汝心知肚明,放任自流造成如今之局面,是汝之過,汝悔,已晚矣。”
“宣于終黎!”
那道聲音氣急敗壞,而被針對的那方背影依舊毫無波瀾,“我名宣于,字終黎,此間事了,不再承接屬于‘宣于終黎’的因果。還保留兩族之姓,源于生我之父母罷了。”
“你放的下過去,舍得下百将與神域鳴延衛嗎!”
宣于終于睜開了雙眸,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呢?天生雪漠冰瞳,無緒凝生也寒涼,是有着絕對理性的一位大道天運智者,故而選為創世安民之人皇。
隻是‘人皇’之前提,那是心有所依之基礎,沒有了那個救他于水火的那些人,他又怎會顧念親族往昔之情……
“我自然舍不下,隻你别忘了,天道殊不該因故生情,不然便又少了一方天道。”
那道聲音躊躇了許久,才黯然的道出了實情,“天道殊本就以‘情’入道,那件事之後,衆多子弟道心不穩險些毀了根基。因緣際會下,天道殊重入梵世,體悟人間百态,煉化此間萬情,重塑道心,執掌天地。這方天地本無機緣,吾被困太久了,是吾之乞求,才将那絲生機召喚至此賜予萬物以生靈。吾承認用親緣祈願引汝到此是私心,陰差陽錯的将一切逆轉造就如今之局面,迫不得已才會喚醒汝……”
那道情真意切的剖析,宣于并不為之所動,他的心早在離開神域的那一刻就變得冷硬無比,曉之以情那也要知曉他的情歸何處!
“你既知我生于宣于,長在終黎,那麼自然也知曉我承載的力量,你所言再情真意切,在我這裡也都是廢話而已。”
宣于與終黎兩族在曾經可是對立的,因為他們的力量是掠奪與蔔靈,掠奪的恰好是蔔靈。雖兩族對立,卻又互不幹涉,不知為何到了宣于父母這一代不走尋常路,兩位繼承人結為夫婦并生下了宣于,而之後兩族因不明勢力被滅,宣于在瀕死之際被九弦鳳汀所救帶回神域做了百将,再之後修煉禁術下界曆劫被親緣祈願牽引到了這方天地,他記得曾經的諾言,他亦願意去踐行,所以在生靈蘇醒後成了人皇。
然而好景不長,因天道之私,宣于死于千乘曜一之手,人皇逝亂世起,這方天地徹底崩壞,不得已之下,才喚醒擁有大氣運的人皇宣于。
千乘曜一為何殺宣于,旁人不知,但宣于知,正是因為知曉,才會在那一刻将千乘曜一打入時空亂流之中,避免了神域之罰。
對同門親友出手,那是會神形俱滅的!
這是當初他們入神域修煉後,九弦定下的規矩。
他們一直謹記在心,卻沒想到千乘曜一還是違背了……
“就算你放棄所有,就算人皇重臨,這方天地依然無法平息。”
宣于身負蔔靈之術源,自然看得出此處的運道,生機斷絕,亂世無期。
“那該如何?”
宣于對這位天道殊新進位不久的天道也不知該作何評價,掌控天勢運道,怎會不知這中間的走勢?
“你将生機私搶過來,就沒想到大人們終會出現?就沒想到我們要曆的劫?天道琴咫,是你将這方天地重啟的時間提前了,那麼它的苦難與亂世混沌期自然也就長了。”
宣于主修的是逍遙無情,他的蔔靈不及式令月的卦簽與千乘曜一的心知,他都能知曉的,千乘曜一更為清楚,千乘一族的‘心知’可不僅僅是萬物心,是以跟随他而來的千乘曜一背叛刺殺他也不是那麼令人吃驚的事了。
“我在死前做了兩件事,第一件是将千乘送出去,第二件便是将承載祈願之力的命玉留下替我經曆劫期。至于我這絲神魂意識,也會随着這亂世起起伏伏直至消散。”
後來,天道命散,生靈沉寂,星源消失。
又過了很多年,一襲玄色長袍手握月白神劍的男子出現在了這片已然荒蕪之地。他一劍劈就山川江河,一劍綠意生機勃發,一劍移形換位候靈,一劍分割四季禦和。
陰陽平衡,枯木逢春,此乃神域秘法——曙。
自此,生靈萬物逐漸有了歸屬,這方天地迎來了重生。
不久之後,一位身着淡色衣袍的青年跪在玄色長袍的男子面前,乞求着他,挽留着他。
玄色長袍的男子隻将手中雕刻好的玉質月眼雲沌交給他,并将藏匿在月眼雲沌中的秘密告知于他後便失去了蹤迹,青年用了很多年才參透掌握月眼雲沌中關于這方天地延續的秘密,就在他參透的那天,月眼雲沌便回歸到了另一個地方守護着陪伴着,直到玄色長袍男子再次出現。
再後來,觀曜初成,三宮而立,月澗擇星澤,落安于堕神,鬼象相争,亡靈入境,開局厮殺,天道重歸,人皇新立。
然而,樂佛三分笑,人皇夭折年。
最後的最後,規則斷天命,人皇祭後世,重開必死局,唯望随心之。
星源、觀曜、星澤與堕神
人皇宣于、月主月澗、人皇時姝阮與天道殊臨魂
此間種種,皆在雙重夢魇境
如此,清虞之蹤迹清晰可知
由此亦可見,九弦之執念,無法言喻
“少君,君侯世子來訪。”
夙扶衣将手中奏柬放下,捏了捏眉心,“這是這月第幾次了?”
侍者回:“第十次了。”
夙扶衣眉梢抖了抖,氣的額角青筋都起來了,“浚祭之海的亂子都平息了是吧就瞎逛!讓他滾!”
侍者将一個禮盒奉上,“這是君侯世子給小姐帶的禮物。”
“禮、物!”
兩個字那可真的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夙扶衣的涵養真的被商晗禹毀的一點不剩,一月中隔三差五跑來膈應他,還美其名曰:贖罪!
見鬼的贖罪!
“軟軟呢?”
侍者愣了下,道:“小姐自命數海出來後,便待在芳菲殿未出芳華世子院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