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過于相信自己的符咒?
還是兩人都能聽見自己心聲,所以下意識代入?
總之,他不是少皚。
少皚無論如何,和自己說話時總是會帶着幾分漫不經心,就好似什麼都無法讓她卸下那副散漫的皮囊一般。
不像對面這個人,此刻正擰緊了眉頭,死死地盯着自己。
這樣想着,少涘推開竹籬走了進去,揮手驅散符術,将少年從古樹上解救下來。
自己則是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向屋内,打算收拾行囊去鏡城。
一想到要和人交流,少涘心内湧起一陣煩躁。
但此行是為了師姐,或許還能順藤摸瓜找到少皚,少涘又覺得有了盼頭。
“名字?”話一出口,聲音沙啞得連少涘自己都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剛剛她險些發不出音來。
身後跟着的人歎了口氣,撈起桌上坐落在簡易陣法中的茶具倒滿了水,遞給少涘。
“姐姐可以繼續帶着那張符紙,在心裡說話我也是能聽到的。”
說罷頓了頓:“我也記不太清叫什麼了,姐姐可以喚我阿牧。”
少涘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曉。
【為何會出現在山洞裡】
“好像是一束金光……”少年低頭細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金光之後,我就什麼都記不清了。”
【金光之……】
“金光之前,完全沒有記憶呢。”
少年預判了少涘即将詢問的話題,笑眯了眼自覺補上答案。
說話間不知從哪摸出一張手帕遞向少涘,在對方略帶疑惑的眼神中,指了指嘴角。
少涘意識到阿牧是想讓自己将唇邊血漬擦拭幹淨。
【啧】
她将手帕接過來胡亂抹了兩下丢還回去。
看着少年多少有些漫不經心的态度,少涘倒是有些無奈,自己這是撿了個麻煩回來。
雖然這些年自修仙之後便閉門不出,但多多少少還是從師姐無聊時,拉着少皚夜談的話題裡知曉,這種什麼都不記得的人,在話本裡才是最麻煩的那一種。
【什麼都記不得了嗎,你若是能記起一點東西來,可去尋親訪友,我有要事,不方便帶上你】
“我自醒來之後,隻記得你是我阿姐,我要來尋你的這一件事。如果阿姐有事要做的話,可以帶上我,我不會打擾到你的。”
少涘瞪大雙眼看向少年,這是訛上自己了?
他出現的這天自己師門兩人接連失蹤,自己還沒尋他麻煩就這麼被他反将一軍?
少涘不敢置信,覺得此人簡直蹬鼻子上臉。
【我沒空搭理你,愛去哪去哪,别跟着我】
将所有東西收拾齊備,收進腰間配囊後,少涘站起身,對着鏡子将早就繪好的符咒貼到臉上。
出了竹舍後,她回頭望了這個自己住了十年的小院一眼,随後朝着山下走去。
自山腰到山腳,阿牧一路軟磨硬泡,硬是換不來少涘的一句回應。
待走到山門跟前,少涘從細思今天發生的可疑之處中回過神來時,發現耳邊的絮叨聲早已不見。
她轉過身,背後剛剛還跟着自己的人也不見了蹤影。
少涘心中苦笑,若是山門吃人,為何不将自己一并吃了去。
随後她走到山門陣法處,撿起兩塊陣石,将通往日雨山後山的陣法更改為完全封閉狀态。
完成這一切後,少涘掏出張空白符紙,上面一筆未落,但仍有顆紅點,這顆紅點離紙張的正中心極其接近。
她不動聲色将符紙塞回到袖中。
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拍去手上塵土,轉身時迎面碰上一位背着柴簍的老爺子。
老人家顫顫巍巍伸出手來,抓住少涘的衣袖,嘴角開合似有話說。
而少涘呢。
少涘垂眸,面無表情地盯着被老爺子緊緊抓住的袖口,心内已然開始崩潰。
【要不……裝聾?】
【要指着耳朵對他擺手嗎】
眼看老人家隐隐期盼的眼神和少涘的視線接上軌,她微微閉了閉眼,再張開時,已然換上了一副大義凜然的堅定。
她伸出手,摸向颌邊符紙。
此時一道帶着笑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阿姐,可需要我幫忙?”
【啧】
【這樣也行吧】
【好歹能當個傳聲筒使喚】
于是在明知對方是個麻煩的前提下,少涘還是敵不過心内不想與人交流的本能,将這位自稱阿牧的少年帶在了身邊。
該說不說,這個傳聲筒當真好使。
少涘望着眼前和老人交談時說話溫柔舉止體貼的阿牧,自覺十分滿意。
大不了以後有人尋他,再還回去就是了。
至少現下用得極其順手。
待阿牧給誤闖後山的老爺子指了下山的路徑後,少涘拍了拍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塵站起身來。
就地摸了根枯枝在兩張黃符上落下劃痕,捏起其中一張往阿牧身上拍去,眨眼間兩人已身置鏡城城門口。
周遭熙熙攘攘,一片嘈雜之聲。
圍繞在城門處排隊,等待進城的衆人看到兩人後靜默了一瞬,恢複了之前的吵嚷。
“诶,那兩個人是憑空出現的不是?”
“诶呦吓死我了,‘唰’的一下就落到跟前了。”
“别是什麼妖物吧,要不找人去附近城中尋幾位先生來瞧一瞧。”
周圍聲音越來越大,引得看守察覺到此處異常,撥開圍觀者朝兩人走來。
于是少涘臉色越來越冷,顧不得尋摸東西稍加掩飾,直接起手隔空繪符。
在叽叽喳喳的聲音中,兩人身形逐漸淡去,堪稱落荒而逃。
再現身時,正處在離城門不遠的樹林中。
這裡隻有蟲鳴鳥叫,甚好。
少涘松了口氣,轉臉卻對上了少年略帶揄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