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涘背對着任老,身體一動未動,她隻覺得自己現在心如鼓擂,周遭寂靜得可怕。
任老剛剛的話語猶在耳旁,距他不遠處的那位姑娘似乎是想要起身,裙擺磨蹭在地面發出‘沙沙’聲。
自己蹲下身準備扶起的那人聽到任老的聲音,也釘在原地,一雙剛恢複了神智的眼眸上下打量着少涘,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
她微微擡頭,看向兩步外的師姐和阿牧。
許是師姐從小就和自己同息同止,也不覺得有異,故此一張臉上寫滿了‘你在說什麼’的疑惑。
而阿牧。
他正看着少涘。
隻一眼,少涘便清楚了阿牧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恰逢此時,身後任老再次接話。
“人皆盡知,修仙一途除去天賦一說,最基本依靠的,還是那個‘修’字。”
“小姑娘,我看不出你修的是什麼,也看不出你修的功法來源何處,莫非,你這本事,是憑空生出來的?”
少涘心裡念頭急轉,她想,她知道任老說的是什麼。
日雨山中,她未曾修習過言靈術,甚至翻遍少皚的古籍也沒有一個記載此術的隻言片語。
而自入山之後,自己除了畫符之外,其實并未修習過任何東西,就連在符咒一道上的天賦,她自己都不知從何而來。
就好像,這符拿在手中,隻要自己想,它就能發揮效用一般。
這件事的不對勁之處,是從戎令身上察覺的。
彼時少涘查看棱鏡,内裡确實記載了戎令修習過符咒的畫面,但鏡陵門真正聲名鵲起之時,卻是戎令手邊有了那枚黑色的銅鏡才開始。
也就是說,戎令的所有術法本事,都源自于棱鏡給她的鏡子。
不論這鏡子是否由歲歲幻化所成,不置可否的,是戎令最開始修習的符咒,并未給予她任何修仙道路上的前進。
自己亦是如此。
如果說言靈是少涘本身與生俱來的天賦,那麼符咒呢,隻是描描畫畫便可使其發揮效用?
那真是天下人盡可修仙。
任老這句話将她許多想不通的事都點了出來,但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也不該由任老來說。
少涘覺得,這個問題需要等找到少皚之後,再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有些不合時宜的,少涘想起了鏡城中阿牧昏迷時,自己做過的那個沒頭沒尾的夢。
同時她也覺得任老的話有不盡不實之處,難不成他未見過,就證明這世上确無言靈咒術?
故此,少涘雖然不懂任老口中的‘從未見過言靈這種術法’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她略懂點說話的藝術。
【阿牧,問他這人什麼情況】
少涘選擇轉移話題,用進攻來掩飾自身現在心緒翻飛的煩亂之感。
她可沒忘記剛才任老看到這人之後一瞬間的驚慌失措。
此時的少涘,仿佛是帶着刺一般,隻想将扔向自己的問題統統化作長矛,将提出問題的人率先解決,好讓自己現在躁動不安的情緒稍作轉移。
阿牧定定地看了少涘一眼,還是依她所言開了口。
“勞駕,不妨……先解決面前難題?”
阿牧隔空點了點尚且跪坐在地上的那位披頭散發的人,以及掙紮着起身的姑娘。
任老的話語本就無人搭言,現在又被阿牧岔開,他眯縫着眼朝阿牧撇去,内裡一絲不快閃過。
而對方隻回給他一個微笑,并做了個‘請’的動作。
任老隻好蹲下身子将那位姑娘攙扶起來,少鹿看着連忙上前幾步,幫她拍幹淨裙子上的灰塵,把人扶到桌前坐下。
而另一邊,少涘站起身來,此時的她沒有什麼耐心去解決眼前情形。
自己的事情攪得大腦一團亂麻,鬧哄哄得,以前許多往事一件接一件,争先恐後的向外迸發,讓她心煩意亂。
她索性強迫自己大腦停止一切運轉,起身路過阿牧時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在阿牧足夠上道,他接替少涘的位置蹲了下來,指節分明的手引導跪坐在地上的人看向被少鹿扶起的姑娘,直截了當的問道:“你認識?”
“不用問他,我來說。”
一雙手闖進阿牧的視線中,那手枯瘦如柴,零星幾塊斑點橫亘在褶皺之上。
現下那雙手拽住坐在地上那人的臂彎,将其拉了起來。
任老将人帶到自己原先坐着的位置,雙手微微用力下摁,那人便坐在了凳子上,安安靜靜,與少涘幾人初見時那股瘋癫之态完全不同。
待任老将那人披散在面前的頭發撥開後,少涘才發現那是個年輕人,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來歲。
至于眉眼……倒是和旁邊坐着的姑娘有些相似,少涘心中隐隐有了猜測。
“何先,看看我,還認得出我嗎?”
任老半蹲在那人面前輕聲呼喚,何先此時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眼神循着聲望去,看到任老後,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