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長青驚愕，反觀梁月姝倒是從容很多，像是早就準備好一樣。

梁月姝伸手在梁長青面前晃晃，言笑晏晏：“哥，不記得我啦？”

梁長青搖頭，良久才喊她“月姝”。

這個開端還好，沒有哪一邊立馬起身離開。許鹿的心好歹是慢慢落回肚子裡了。許鹿借着一個大盆栽坐在不遠處，聽不大清他們的聲音隻有零星話語傳過來。

“你怎麼來了？”梁長青說完又一頓，“許……”

梁月姝急忙打斷他，“是我請求許鹿的，哥你不要怪他。”

“……沒事。”

“你今天不上班？”梁長青知道梁月姝在一家幼兒園當老師，天天被一聲聲“月月老師”圍繞，忙得暈頭轉向。

梁月姝搖頭，“今天我請假了，因為想有多一點時間來跟哥你聊一聊。”

“最近還好吧？我前幾天買去的營養品記得監督爸媽喝。”

“好，哥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常回來看看我們最好，我還以為你把我們都忘了。”

梁月姝說完轉向窗外，又很快轉回來偷看梁長青一眼，觀察梁長青的神色。

然而梁長青卻隻是有些恍惚，記憶中這樣開朗活潑的妹妹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梁月姝靜了靜，接着慢慢說：“哥你回來吧，今晚回家來咱們一塊吃頓飯吧？”

梁月姝抿了口面前的咖啡，繼續鼓起勇氣勸：“哥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早就不介意了……當時年紀不大所以愛漂亮，現在我早就不在意啦。”

“隻是多了幾道疤而已腿還好好的呢，我現在也每天都在教小朋友們跳舞啊，她們誇我好特别呢。”

“……那很好。”

“嗯，所以哥你不要再自責了，本來也不是你的錯。自從你不回家了以後，爸媽知道你心裡難受，給你時間緩緩，哪知道你……一直不敢回來。”

“哥，其實你不知道這兩年我經常來你開的客棧看你。我總是想走到你面前說幾句話……”

梁月姝垂着眼，眼圈紅了紅，“哥對不起，其實一開始我就不恨你，但是我說不出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該怪誰……所以……後面越來越不敢，不敢看見你的眼睛……”

梁月姝無可否認看見自己兩條血迹斑斑血肉模糊的腿時她是怨的，怨所有人，遷怒所有人。然而這樣的怒火也是蒼白無力的，因為她找不到那個不存在的罪魁禍首。

“月姝，别說了。”梁長青探身拍了拍梁月姝的肩膀，安慰她。

“沒事，我都知道的。你現在這樣很好我也替你開心。”梁長青眉眼柔和下來，在他眼裡，面前的梁月姝又變成了當年那個小女孩似的脆弱而勇敢。

“哥，回來家裡好不好？”梁月姝擡起紅紅的眼睛問說。

梁長青點點頭，卻也沒有說什麼。

好在這世上本來很多話也是不必說出口的，因為對面的人會懂得你所有的言不由衷。

許鹿也忍不住笑起來，正嗞着個大牙呢忽然見梁長青轉向他，對着這裡招手。

早就被發現了，許鹿又有點忐忑了，梁長青會不會找他這個“告密者”算賬啊。

許鹿隻好走過去，誰知梁長青一下牽住他的手，給梁月姝介紹道：“這是我男朋友，許鹿，小鹿的鹿。”

許鹿被這麼正兒八經地介紹，臉都紅透了，像梁長青早上剛剛挑的鮮豔欲滴的紅通通的西紅柿。

什麼鬼，小鹿的鹿，許鹿不由得瞪了梁長青一眼。

對面的梁月姝噗地笑出來。

“這是我妹妹，梁月姝，不過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梁長青意味深長地說完，許鹿含糊應了聲轉開腦袋不看他。

“好，那就約好啦，晚上來家裡吃火鍋！”梁月姝一拍手，又眨眨眼睛語氣促挾，“記得啊，哥，嫂子！”

許鹿聽到前半句原本高高興興地“哎”一聲，後面又急急忙忙地噤了聲，像是聽到什麼見鬼的話似的。

梁長青瞥他一眼，到底是怕他生悶氣把臉轉到玻璃之外的陽光灑滿的街道上，輕笑了笑。

“咔嚓”梁月姝放下手機，撓撓頭不好意思說：“剛剛的畫面構圖非常美，我就拍下來了，一會發給你們看看。”

沒等兩人反應，梁月姝又急急忙忙拿去包起身：“哎呀，我約了家訪的要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梁月姝纖細的背影在行人之間一閃便不見了，許鹿隻來得及捕捉到她長裙下露出的一小塊不平整的精心設計了紋身的肌膚，雖然猙獰然而另有别樣的生命力和頑強美感。

那些小朋友果然沒說錯，許鹿想。

一直到車上，許鹿還在出神，直到梁長青握住他的手，親了親他的額心。

“怎麼了？”許鹿不解。

梁長青很簡短地說，“謝謝。”

許鹿愣一下，随後笑回：“沒關系，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梁長青和他對視一會，一種難以言喻的想吻他的沖動在身體裡瘋狂滋生，像藤蔓收緊心髒，卻換來更深的渴望。

于是梁長青把車停在路邊，按着人把人親哭了。

最後許鹿擦擦嘴角，像隻紅眼兔子似的委委屈屈，把梁長青推開，一直到超市停車場都不肯說話。

“乖乖，下來吧。”梁長青撓撓他手心說。

許鹿收回手，悶聲：“梁長青你不是人。”

梁長青懂裝不懂：“哪兒不是了，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