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合到達章暮所在的臨時營帳時,不過兩個時辰,他翻身下馬,急忙往裡走去。
司空允正在指揮換防,見姜合來了趕忙上前去道:“殿下,您怎麼來了?”
司空允封鎖章暮中箭的消息後,并無人将消息傳去裘州。現下見姜合急躁的樣子,顯然是知道了。
“小舅舅,轉玉呢?”
司空允斟酌着道:“侯爺去……”
“小舅舅!”姜合厲聲道:“帶我見他!”
司空允讓人散了,帶着姜合往營中走去,邊走邊道:“懷珺莫急,侯爺在帳子裡,我帶你去。”
越往裡走,布防越森嚴。行至最裡面的帳子前時,姜合聽見了一聲悶哼。他着急忙慌的推開簾子,被血腥氣撲了一臉。
姜合深呼口氣,越往屏風後面走,血腥氣越重,他繞過屏風,看見眼前景象,兩眼一黑。
章暮裸着上身躺在床上,雙手被綁在床柱子上,因着傷口疼,他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整個人都顫抖不停。
床邊的人按不住他,軍醫在旁拿着刀無從下手,幫章暮擦拭傷口的人換了一盆盆水,整個營帳人進進出出都忙得很,卻又不知道在忙什麼。
“啊—”
章暮口中溢出的聲音牽着姜合的心口一跳。
姜合上前去解開章暮的手腕,軍醫沒看他是誰,一把按住他的手道:“不能解開,侯爺亂動,會讓傷口變深。”
姜合道:“我在,他不會。”
說着手中動作不停,兩條繩子很快就解開了。
姜合坐在床上,俯身抱起章暮的頭,放在自己身上道:“箭頭還未取出嗎?”
軍醫還未反應過來,司空允道:“這是殿下,你隻管說便是。”
軍醫趕忙跪下道:“回殿下,羽箭箭頭小巧,侯爺中箭位置也特殊。且,這箭頭似有毒。侯爺毒發,神志不清,不許人碰,我們無從下手啊。”
姜合吐出一口氣,彎腰拍了拍章暮的臉,輕喚道:“轉玉。”
章暮緊閉的睜開一條縫,雖沒認出眼前是誰,還是答道:“嗯。”
姜合見他眼神渙散,又道:“是我,轉玉。讓軍醫先把箭頭取出來好不好?”
章暮盯着姜合看了半晌,喉頭微動,喚道:“懷珺。”
姜合手貼着姜合的臉道:“嗯,在這呢。”
“疼。”章暮用氣音說道。
姜合心疼壞了,換了個方向俯身抱住他道:“我知道,讓軍醫把箭頭取出來就不疼了,好不好?”
章暮閉了閉眼,眼睛清明些,他蹭了下姜合的臉道:“好。”
軍醫連忙取來工具,姜合坐在章暮身側,低頭抱着他的頭道:“很快的,别怕。”
“嗯。”
章暮答應的好好的,可軍醫的刀方一碰到傷口,章暮便一腳将人踹開了。
軍醫被踹到地上,捂着腰哀嚎道:“哎呦—”
姜合回頭看了眼軍醫,道:“小舅舅,叫兩個人來。”
“好。”
司空允出去後,姜合也沒再管這一屋子的人,重新回過頭,吻上了章暮的唇。
他吻得粗暴,唇與唇才相貼,姜合便進人嘴裡掃蕩一通,退開時嘗出些血腥味。章暮還嫌不夠,姜合一退開,他便擡頭追上,又重新咬住了姜合的唇。
口中帶着不知是誰的血氣,貫通了兩人的唇舌。
屋内其餘人口觀鼻,鼻觀心,不敢往床上看一眼。司空允帶着章本白和章群進來,見此景象,也是不敢觀也。
一時間,帳子裡安靜的隻剩下章暮的悶哼和咂咂水聲。
一吻畢,姜合額頭抵在章暮額前道:“傷口不能耽擱,我叫人按住你,不論多疼都不能動,好不好?”
“那你呢?”章暮啞聲道。
姜合道:“我不動,抱着你。”
章暮喉結滾了下,道:“好。”
最後,姜合俯身抱着章暮,司空允按着他的雙臂,章群和章本白一人按一隻腳,才能讓軍醫順利下手。
取箭過程十分痛苦,羽箭箭頭已沒入髒器,軍醫事先準備好的麻藥作用甚微,章暮生生忍着軍醫的刀把箭頭剝離出去,從白天到黑夜。
營中燭火亮起,帳中下人換了盞明燈,燈燒過半,傷口才縫至結尾。
剪刀剪斷線,軍醫松了口氣,章暮也疼暈了過去。
“殿下,縫完了。侯爺所中箭頭之毒,是為京郊九綠花花莖提取的汁液,三月自可解,不會傷及性命。隻是這傷口會比尋常箭傷疼上十倍且難以愈合。除此之外,這三月侯爺應當會十分易怒暴躁,還望諸位體諒些。”軍醫說完,默默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姜合給章暮抹了把臉頰上的汗水,道:“還有别的需要注意嗎?”
軍醫想了想,道:“侯爺傷口愈合慢,為防止撕裂,還望殿下讓侯爺多歇息,切忌騎馬颠簸,長途奔襲。”
“好,多謝。”
“殿下言重了,都是屬下應該做的。”
幸好戰争剛剛結束,姜合歎了口氣。
屋内人緩緩退出去,姜合和司空允給章暮擦完身後換上新的中衣,給他重新蓋上了被子。
又一盞燭火熄,司空允端來新的燭火,他看了眼姜合的耳朵道:“懷珺,你耳朵流血了。”
姜合摸了把耳垂,沾了一手血,“無事,讓軍醫上點藥便好。”
司空允歎了口氣道:“侯爺咬的?”
“嗯。”姜合坐在床邊,給章暮拉了拉被子。
“這下嘴也忒狠了。”司空允道。
見章暮睡得好,姜合起身笑道:“是用了點勁。小舅舅,我們出去說吧。”
“好。”
司空允帶着姜合除了下耳朵上的傷,随後又帶他去用膳。
用完膳後,二人在營中邊走邊說道:“可查出來是何人所做嗎?”
司空允将那日事講了下,道:“我走後,第二隻箭射中了侯爺。今早近兵前來禀報,說在南洋南邊的山下找到了背着羽箭的屍體。”
“死無對證。”
司空允道:“南洋剩下的那些人都被我們關在了南洋王宮裡,今早我去看過,一人未少。”
姜合道:“身在南洋的不隻是南洋人,想要他死的也未必是宿敵。”
司空允許久未言,“懷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姜合駐足看向他,“小舅舅,你又知道些什麼。”
二人相顧無言,還是司空允先開口道:“南下裘州,缺少兵卒,收複南洋,途中發生的這些事,是不是要?”
司空允未說盡。
“大楚邊境仰仗他一人,我猜不會在此時要他性命。”姜合道:“許是想轉玉吃些教訓,認清自己的地位吧。”
司空允臉上怒氣又現,“那頭一箭可是淬了劇毒的十字箭!”
“不是沒射中嗎?”姜合淡淡地說道。
司空允愣住了,是啊,沒射中。
既然沒射中,從哪追究呢?追究誰呢?追究什麼呢?
姜合道:“轉玉不知,小舅舅也不要說與他聽。若他知曉,肆意妄為,到那時,他的性命才會真的保不住。”
司空允沉默半晌,應了。
月上枝頭,起了大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