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内人兩兩相伴,門外人失魂落魄。
姜離無心再看院中春景,他從書房走出後,侯府内所經之人對他皆若不見,一路行至大門口,等在門口的親信迎了上來。
見姜離面上沮喪的表情,親信猜出大半,上前遞上披風,猶豫着問道:“殿下,可是要回宮中?”
太平大街上人來人往,侯府門前已經熱鬧起來了,姜離站在侯府門口,春日裡的寒風吹過,他如臨冰窖,寒從腳起,心中升生出天地間再無他的容身之處之感。
“哥哥果真都知曉了。”姜離道。
哥哥又不要他了。
親信一愣,随後看向府中,低聲問道:“殿下,我們接下來要如何做?”
如何做?姜離苦笑,有些後悔方才與姜合挑明了,他心道現下怕是如何彌補,都不能夠了。
姜離看着眼前場景,想着方才的種種,攥緊了拳頭。
既如此,那便一錯再錯吧!
衣訣紛飛,披風系在肩上,姜離道:“邊北那邊,可來信了?”
“方才接到消息,說是已經查出大半,其餘實在隐秘,無處下手查起。”親信連忙道:“不過就信上所說,将之報與皇上,也能讓章暮受一重創。”
“繼續查!”姜離道:“我不要他受重創,我要他再也翻不了身,如母後一般死無葬身之地!”
親信被他眼中寒意浸透,道:“是!”
姜離擡腳往馬車邊走去,臨上馬車前,他看了眼大開府門的侯府。
哥哥,總有一日,我要你求着來見我!
“回宮。”
“是!”
府内,二人用過午膳,章暮摟着姜合小憩過後,便準備往城外去了。東州歸京的車馬比原本計劃的腳程快了幾日,姜合剛接到蘿依的信,上書他們今日傍晚便能到京中。
姜合與章暮也沒料到如此快,不過二人還是隐隐松了口氣。
今日姜離與姜合大吵一架,又在侯府中見過章暮,章暮心知姜離還是如從前般記仇,姜合亦是知曉姜離心中對章暮的恨意,二人雖心中所想雖不同,卻都集到了一處。
現下車架提早歸京,京中又無人見過章暮,便是姜離回宮後,去跟崇明皇帝告狀,也無迹可尋。
告狀一詞說來好笑,不過這确是姜離能做出的事。
“還早呢,蘿依信中說臨近傍晚才到。”姜合靠在枕上,他剛睡醒,帶這些鼻音,朝着穿衣裳的章暮說道。
章暮接過下人手中的玉佩,打發人都退下去,俯身在姜合臉頰上親了一口道:“你再睡會兒,我先去西京營一趟。”
姜合不知怎麼,确實很困,聽見章暮如此說,他便順勢躺了下去,嗡聲道:“我睡醒後去城門前接你。”
“好。”章暮見他實在可愛,又親了一口道:“我先去。”
“嗯。”
姜合迷糊着,想着姜離說過的那些話,心道如今知曉這背後人的心思後,他輕松了許多,日後,便隻剩下一個念頭了。
思緒漸飛,報仇二字留在了腦中。
傍晚,京城披上紅衣,城門大開,姜合迎着章暮進京後,章暮與他對視了一眼,點點頭轉身前去宮中了。
宮道上,章暮碰見了姜離。
平日背着姜合,姜離見到他都會迎上來,話裡夾槍帶棒,言語譏諷一頓,這次見了他,卻連一個眼神都未分給他。
章暮樂得他這模樣,省得還要與他浪費口舌了,姜離走後,章暮快步去了勤政殿。
勤政殿内,皇帝在龍床上半倚着,窗外落日的紅光灑在金絲被上,襯得他臉色紅潤了不少。
崇明皇帝原本的病已大好了,誰知前些日子出宮巡京一趟,回來後又病了,且比上次還重了不少。現下皇帝又卧床半月,每日都有宮妃前來侍疾,今日恰好是端康貴妃侍疾,章暮進來時,她正在旁給皇帝喂藥。
“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章暮道:“參見娘娘,娘娘金安。”
“起。”見他回來了,崇明皇帝用完藥後,坐起身子,臉上藏不住的喜色。
“轉玉回來了。”
“是,陛下。”章暮道:“東州兵防已布置完成,獨立朝廷中多是京中的大人們在掌權,臣按着陛下吩咐,在多處安插着皇宮的探子,若東洋殘部有其他心思,便會有人前來京中,直接報信與陛下。”
東州收回,現下州内勢力混雜,何處的人都有。
“好。”崇明皇帝喜極,咳嗽了幾聲,道:“你辦事,朕向來放心。”
“多謝陛下誇贊,都是臣應當做的。”章暮道:“春日寒風不減,望陛下保重龍體。”
眼見着端康貴妃面色也不太好,消瘦了許多,章暮本想說些什麼,但卻未曾說出口。
崇明皇帝眼中閃過一瞬晦暗,端康貴妃一驚,隻見崇明皇帝又笑道:“朕這幾日風寒入體,幾服藥後便可大好。”
章暮并未看見,聞言點頭道:“如此,臣便放心了。”
崇明皇帝問道:“你歸京,可回過侯府了?”
“還未。”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吧”崇明皇帝咳了兩聲道:“懷珺這些日子身子也不好,你帶些補藥回去看看吧。”
“是,多謝陛下。”
待人走後,端康貴妃将藥碗放在一旁的案幾上,起身行禮。
“臣妾伺候着陛下用過藥,陛下也早些歇下吧。”
崇明皇帝看着端康貴妃,眼中晦暗又重新浮出,“泊甯近來如何?”
他已有兩日未見這個小兒子了。
“回陛下,泊甯一切都好,近來可能是長身子的緣故,每頓都多用了膳食。”
崇明皇帝笑笑道:“好,能吃能睡,來日定能成大器。”
端康貴妃一愣,連忙答道:“是,托陛下的福。”
崇明皇帝不願見面前女人裝模作樣的奉承,擺擺手讓人下去了。
“臣妾告退。”
端康貴妃走後,小太監上前來收了藥碗,遊醫跪地請了脈,一切大安後,小太監伺候着崇明皇帝早早歇下了。
殿内安靜下來,崇明皇帝躺在龍床上,望着床帳頂部的龍紋,久久未能合上眼。
自從染上這骨中花,崇明皇帝自己也看了許多醫書,心知此毒脾性,便是一入就無解,或輕或重地留在體内。如今算來,這骨中花之毒,在他體内已近兩年,兩年内,都無甚發作迹象。而章暮與姜合從南州回來後,他的毒便頻頻發作,連帶着思緒也漸漸地煩躁,如今幸好有遊醫在,尚可控制一二。
崇明皇帝本就信自身之氣連接天地,如今他龍體不安,便是上天警示,有人觊觎他的帝位。
京中亂象持續許久,崇明皇帝明知,卻從未管過,因着他想看看到底是誰,如此按捺不住,聽見他中毒的風聲,便開始籌謀着篡位。姜無與姜星乃是最蠢的前例,從他二人之後再次謀事之人,才是那真正有虎狼之心之人。
崇明皇帝深信自己的猜測,是以他清楚地摸着每一方的勢力。但他常在宮中,總有些事是把控不住的。如今明面上雖是無人知曉他的毒,但背地裡,隻要有人張嘴,便能傳出一二,現下連他也不知傳成了個什麼樣子。
這些老狐狸們聽到風聲,怕是早就在無人之處做着打算了。
手下明黃被抓成一團,崇明皇帝腦中閃過許多人的面孔,最終停在了章家一家三口身上。
“無論如何,現下朕還是皇帝!”
此話說與天,說與地,說與遠處有謀逆之心的小人們。骨中花能奈他何!他定會在控制不住這毒之前,為自己心中屬意之人開路,清理好各處之後,便帶着這前朝後宮之人一同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