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東院,正廳。
已經子時末了,萬籁俱寂,正廳裡面卻是燈火輝煌,門口的兩盞大紅燈籠随風搖擺,在地上投射出暗紅色的光影。丫鬟們魚貫而入,放好茶水又悄無聲息地出去,沒有一個人擡頭多看一眼或者多說一句話。
廳中蕭缙早就穿戴整齊,一身金黃色甲胄發着寒光,盔上的紅纓高高挑起,威武霸氣。何氏正拿着一面護心鏡挂到蕭缙的脖子上,嘴裡細細叮囑。
蕭封泊坐在正座,臉上略有疲色,兩隻眼睛卻放出精光,驕傲地看着自己的兒子。
二房、三房的人也都聽到動靜趕過來,規規矩矩坐着,滿臉擔憂。
蕭北燃他們住在西院,得到消息就匆匆趕來,看見蕭缙已經整裝待發,蕭北燃單膝下跪,沉聲道:“父親!是兒子無用,還要父親奔波千裡之外。”
蕭缙哈哈大笑兩聲走過來扶起蕭北燃,朗聲道:“燃兒何錯之有?為父身為晉國大将軍,國家有難義不容辭,就算是馬革裹屍都不在話下,何況區區奔波之苦。”
“呸呸呸!”何氏沉着臉照着蕭缙的胸口狠狠捶了一拳。
雖然不痛不癢,蕭缙還是整張臉都皺在一起,捂住胸口倒退兩步讨饒道:“夫人莫怪,是我口無遮攔了。呸呸呸。”
謝甯把蕭北燃攙扶起來放到座位上,然後自己也挨着他坐下來。
方才,夜間急報,顧老将軍所鎮守的北疆之地戰況突發,北面的戎族集結六萬大軍直逼邊境線。戎族似是有備而來,陣法嚴明,彈藥充足,熟知地況,直指邺城。戎族大軍步步緊逼,還派出遊擊小隊時不時潛到邺城四周偷襲。顧老将軍在北疆的常備軍不過四萬人,捉襟見肘。
皇帝得到戰報以後召心腹官員連夜商議,最後決定,派蕭缙帶上糧草和兵馬趕往北疆,支援顧老将軍。蕭缙和顧老将軍是舊相識,又在一起共事過,由他去最合适不過。蕭景從皇宮裡面出來後就點齊兵馬,臨走前與家人話别。
穿戴好的蕭缙下跪對着蕭封泊三拜,鄭重道:“父親,自古忠孝難兩全,今年除夕,兒子又不能在父親身邊守歲了。”
蕭缙是軍職,常年随軍,不是駐紮戰場,就是夜宿軍營,仔細算來,他好像有七八年沒有在家裡過過年了。蕭封泊站起來,兩手框着蕭缙的肩膀把他拉起來,道:“若是人人舍忠而盡孝,豈非國之将覆?身處廟堂,當以忠君愛國為己任。你放心去吧,守好邊境,晉國的百姓才能人人過好年啊。”
蕭封泊站起來的時候,正廳裡面所有人都跟着站起來,老二、老三也都跪下來,老三對蕭缙道:“大哥你不用擔心家裡,你出去以後家裡還有我們呢,我和老二會陪好父親的。”
老二道:“是啊,大哥,你放心。還有,老三你别叫我老二。”
蕭封泊怒目圓瞪,道:“我還用你們陪,我這麼大人了,還非把孩子拴在身邊不成?你們各自潇灑去,我自己還省心呢。”
國公府外已經聚集齊了兵馬,夜幕之下,一張張年輕的面龐散發着勃勃生機,他們無畏前途,以血肉之軀築成一道道鋼鐵防線,以保太平盛世。蕭缙一聲令下,大軍開拔,向着茫茫北疆,出發。
這個世界上,有人高枕無憂,就有人醉卧沙場,平沙萬裡絕人煙,總要有人駐守。蕭缙走了以後,蕭家一如往昔,已經臘月二十七了,除夕夜近在眼前,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沒有那許多多餘的時間去悲春傷秋,更何況這是武官常态。
臨近年下,不僅百姓家裡有事要忙,皇家也是如此,許多事情在年尾都要敲定,來年才好有條不紊地執行。
第一件事就是在宮宴上給蕭北燃下毒的刺客終于吐口,說是因為他的兄長在戰場上殒命,而他認為這一切都是主帥蕭北燃的過錯,所以記恨蕭北燃,要讓他一命抵一命。雖然說這個說法可信度幾乎沒有,但是好歹有個正式的交代。可以正式賜死。
謝甯還懷疑過是不是恭王威逼利誘讓他随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隻要不把他牽扯進去就行。蕭北燃卻說,自那名刺客下獄以後,恭王的人再沒有靠近過他,說是避嫌都輕了,甚至可以說有種唯恐避之不及的感覺。那人又死活不松口,什麼都不說,死也死不了,就這麼吊着。最後還是曾經統理過大理寺的皇叔爍王出面審問,這才能在年前了事。
審訊結果出來以後,恭王終于被解除禁足,他形容憔悴,整個人像是被扒了一層皮,到皇宮裡面謝恩加謝罪,保證以後一定約束好下人,絕不再惹出這種滔天大禍。
第二件事是喜事,姑且算作喜事。兩樁賜婚的旨意分别傳到了白家和沈家。白玉秀,慧謹郡主賜婚于烏桓王子乞顔律,于明年六月初六完婚。左通政使沈國棟次女沈春秋封才人,于正月九日入宮。
白玉秀被賜婚的事情屬于意料之内,歡歡喜喜接了天恩,蕭、白兩家緊鑼密鼓地準備嫁妝,人手實在不夠,就連謝甯也被拉過去幫忙,隻有白玉秀反而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