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貨物的貨船上,三個人目送着小規模海戰中大獲全勝的英王離去(憑借數量優勢,不包括伊西多爾的“傑作”,他這次一共擊沉了6艘埃及人的船),心中五味雜陳。他的船隊真的好長,簡直是一組移動的宮殿,他不由得懷疑提爾碼頭又有人要被擠下海了。
“你不必感到驚奇,”少年人滿眼都是豔羨與激動地對他說,“聽說他的父親就有住在移動行宮裡的癖好了,隻不過還是在陸地上。他就這樣遊遍了整個英國。”
伊西多爾平淡地看了他一眼證明自己并沒有對此感到驚奇,又盯着小胡子男人的後腦勺有一會兒,終于猶豫着喊過他,“這位大人,很抱歉把你們這裡弄得一團糟。我打算回到自己的船上了,但......”他一臉苦惱地攤了攤手,“這些燃料油,能否告訴我價格,好讓我想辦法賠償。”
“不,”對方轉過身,按着他的肩膀,語氣喜悅而寬和,“你沒有做錯什麼。這筆錢已經用在了它該用的地方。就算把它帶到阿克城使用,殺傷力也不一定有這麼大。更何況它可能被埃及的士兵搶走,我們也可能陷入一場惡戰丢了性命。”
“叔父說的沒錯,”那個少年人接道,他已經開始收拾地上的殘局,雖然隻是狀似無聊地把碎木塊踢進海裡,“你救了我們的命。我們報答你還來不及呢!”就指望你少收點報酬.....
那位叔父真考慮起如何報答他了,他看伊西多爾弄得一身都是油,衣袍被剮破了好幾條,臉上手背都有幾處擦傷,不算嚴重但看上去着實狼狽,于是提議給他一袋第納爾金币上岸後好好買一套配得上貴族的衣服。
“我并非貴族子弟,要那種衣服也無甚大用,”他把淩亂油膩的頭發别在耳後,露出端正的面容,又放下手觸及腰間時發現那裡隻有一個空蕩蕩的劍鞘,一時心中有些寂寞,“我才發現那把劍掉到海裡了,請問您有什麼閑置不用的配劍嗎?給我一把便足夠了,我不需要别的報酬。”
小胡子去吩咐他侄子:“傑弗雷,去主艙取我另一把劍來。”
“我們還有很多劍,你确定是那一把嗎?”少年人回頭詢問,神情有幾分疑惑。隻見他的叔父堅定地點了點頭。
主艙離這裡并不遠,不一會兒,傑弗雷就拿着那把劍來了,将它交到叔父手裡。
“給我做什麼?給他呀!”他好像忘了問什麼問題,很快轉向伊西多爾,“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伊西多爾向他報上自己的名字,劍也随之交到他手中。比前一把更沉,也更長,基本隻會在馬背上使用。傑弗雷這種尚未長成的少年人身高一佩上這種劍就會駐到地上,而他配了正合适。
而且,它比沉到海底的那把劍年歲更大,劍鞘上刻着的棱形格子是象牙嵌的,那象牙已經發暗、幾塊稍有破碎,卻更顯光澤,勾了極細的金絲邊,邊緣處已經磨得非常光滑,想必經曆過好幾代主人。
一陣有力清脆的嗡鳴震得他耳膜發癢,伊西多爾拔出劍仔細端詳,它幽冷如月光不可親近,耀眼如晨星不可逼視,連堕天前的路西法都不能與之争輝,唯一的瑕疵就是有兩處輕微缺刃。然而當他輕輕用拇指去試劍柄處劍刃的銳利度時卻沒有被劃出血,隻是指腹上多了一條白痕。一把看上去如此名貴、氣勢逼人的寶劍,不該出現這種狀況。
他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也隻是不解,沒有任何氣憤與冒犯的意味。
對方和藹而神秘地笑了,“有人問過我父親這個問題,也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現在該我來解答了。”
他把着伊西多爾的手把劍推入鞘,“古老的劍會随着時間流逝磨去一些鋒芒,但這并不代表着它喪失了自己的個性與意志,而是它明白了鋒芒不一定要在外表,出鞘也不一定要飲血。”
看見年輕人聽得非常認真,他突然大笑出聲,不算好看的胡子顫動着,“你真是太單純了!這隻是我父親當年騙我的鬼話,而我當年竟然也會相信.....它老了,就是老了,不那麼鋒利了!”
他複又抑制住大笑,努力做出嚴肅的表情問道:“孩子,告訴我,該不會因為我用一把破劍欺騙你而生氣了吧?”
伊西多爾把劍别在腰間,表明大大方方地接受了贈禮,臉上劃過一抹腼腆笑意,好像在回答,“怎麼會呢?”
那位叔父見了很欣慰,解釋贈此劍的原因,“你應該看出來了,這是我的家傳配劍之一,凡認識我的人,見此劍如見我。倘若你以後想找我,憑着此劍會方便一些。希望我們在阿克,還能再次相見。”
這時他忽然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伊西多爾,你們的船靠過來了!”
果然,那條運軍糧的柯克船現在與他所處的船非常靠近,船尾已經搭起了使之連接在一起的甲闆,他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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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西多爾順着一條鋪在兩船之間的窄窄的舢舨走到原來的船上,幸虧用鐵鍊栓穩了,不然他還有點不敢走上去。那又是誰如此大膽一隻弋箭一根長繩就蕩過去了?
亞美尼亞人伊波呂特擠過人群來到他面前,把他扶下舢舨,順勢緊緊抱住了他,發福的中年人壓得他有點胸悶。
年輕人擠出一個幹笑,輕輕在對方背上拍了拍,示意他可以松開了。伊波呂特明白,稍微松開一點懷抱,仍是把頭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歡迎回到這條看戲的船上。有一瞬我還以為我們的英雄回不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