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林與安茹的後人.....”她望着窗外迷蒙的雨,喃喃念道。她從未想過要争取什麼,或者說從未被賦予權力去争取什麼。但這并不意味着......
突然她身後的門被人猛然推開,一個人抱怨着進來,走路拖沓着腳步,渾身一股隔夜的酒味。外面還傳來一陣争執。是他的部下們。
“你必須出兵。”
伊莎貝拉從窗口回過神(此時門徹底關上,室内一片死寂),站起來走向那個男人。那是她的丈夫,多隆的漢弗萊。按理說他的地位甚至比那個魯西尼昂的居伊更高,因為居伊那位有王室血脈的妻子已經過世,而他的公主妻子還在世。可問題是,漢弗萊是個畏手畏腳、荒誕無稽的家夥,空有家族勢力卻不敢與居伊一争,五年前先王病危時特裡波利伯爵泰巴利亞斯的雷蒙德曾經暗示他可以繼承王位,可他幹脆稱病不見。
“聖戰軍中最不缺的就是領主與士卒。兩位國王擁趸衆多,不差我們一個。”漢弗萊按着宿醉後脹痛的太陽穴煩躁地說,他的話被一個散發腐臭氣息的酒嗝打斷,“你不會還指望我去争那個.....沒有耶路撒冷的耶路撒冷王國的王位吧?”
這聽起來挺諷刺。伊莎貝拉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略側過頭(這一點是跟她的兄長學的),語氣中隐隐帶了威脅,“倘若我是個男人,就不會做你這樣的事。你倒是應該去給居伊生孩子帶孩子。”
“可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漢弗萊得意地笑了,嘴角向右側歪斜,瘦得皮包骨頭的臉上堆出許多褶皺,令他的妻子作嘔(他原本的長相還不算差,行事也算體面——正是憑着這些僞裝他騙過了她兄長,可是近年來泡在酒肉堆裡浸淫出一身猥瑣氣質)。他也就“身為一個男人”這點可以誇耀,“你的身份再高,決定權也在丈夫手裡。你們的梅琳森達女王真正掌權也是在她丈夫死去之後。這也是你長姐失敗的原因。”
“你不要忘記王兄讓我嫁給你的原因!”她徑直走到他面前,幸而這個瘦小的男人不比她高多少,這樣顯得她說的話還有些分量,“耶路撒冷王國隻能由流淌着洛林和安茹血脈的王族繼承,魯西尼昂算什麼?一個憑着雄厚财力和漂亮臉蛋入贅的廢物罷了。”言及此她輕嗤一聲,“想想七年前我們在卡拉克城堡成婚的那一天,薩拉丁來犯,居伊平時猖狂此時卻不敢妄動,還是我王兄強支病體出兵談判。”
她不再盯着丈夫那張已經和端正英俊不太沾邊的臉,再次來到石砌窗前,慘淡的天光映照着她孤決的背影,“居伊那個草包還有一個算得上能征善戰的弟弟,被英王委以重任,可你有什麼?”
随着這話她驟然回過頭,驟然迸發的閃電劃過她身後晦暗的天空,使她的面容看上去蒼白陰冷,“你除了妻子身上的王族血脈什麼都沒有!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吧,”她把語氣放緩,聲音像是蠱惑,拿起一邊随意放置的銀杯遞到他唇邊,“你将成為黎凡特的王,成為下一個麥基洗德——不必向居伊點頭哈腰;你将收複聖地,在我主的祝福與恩澤下加冕。”
漢弗萊将杯中的酒一口飲盡,又似是因嫌棄這酒的品質而抽動嘴角,神情依然輕蔑,“我絕不會在得不到的東西上浪費一分人力物力。天亮了幾個小時了,女王陛下還沒有醒來嗎?”他又打了個飽嗝,還沉浸在通宵的狂宴、與巴克斯的相會中,今天早上的議事打斷了宴會,對他來說真是太掃興了,“我又想念我的塞浦路斯葡萄酒和伊比利亞火腿了。再會了,夫人。”
“我就知道....”她垂下眼望着已經開始破敗的地毯,其上的鸢尾圖案已經晦暗不清,滑落的面紗遮住她的面容,有一種月下煙樹、朦胧破碎的美,使漢弗萊不由得動容。他正想出言寬慰年輕貌美的妻子,卻聽得她淡漠地說:“既然你不願意争取本就該屬于我們的東西,那我也可以借别人來争取。”
“你敢!”他急得跳腳,“你還想找誰?想都别想!”他撲上來扳過她的臉,像吃糠的豬一樣把那張沾染着陳酒的嘴貼上去,用不聽使喚的舌頭撬開她的牙齒,瘋狂地表現自己的所屬權。
一聲清脆的響動在他耳畔炸開,一瞬間他的臉都麻了,下一刻就發現自己癱坐在地上,下身撞到了桌腳,疼地都要喊出來。瘋女人力氣可真大......他心裡咒罵着,在地上像條蛆一樣蠕動,卻怎麼也爬不起來。而且這一個耳光、一摔一撞,本該使他完全清醒過來,可腦子還是昏昏沉沉,身體更加不聽使喚。
“你.....你對我做了什麼?那杯酒裡有問題!”漢弗萊用最後一絲力氣扯住妻子的裙角,那裙子是暗紫色的,像吸飽了血的裹屍布。正宗的提爾紫是用海貝染出來的,自古羅馬開始就是王室專用的顔色,後來也成為執政官雪色托加的奢華滾邊,成為尤裡烏斯、奧古斯都之類的代言詞。
隻聽得她依舊冷淡的聲音,隻不過這次說話她的嗓音像是換了一個人:“你不會死,我親愛的丈夫。你遠比你自己想象的出衆。”
那副嗓音他很熟悉.......隻是他沒有時間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