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躲避在運輸過程中因被砸得變形而變調的喇叭奏出的花腔,她捂住了耳朵。
為了壓制住刺耳的喇叭和鼎沸人聲,宣禮官不得不大聲吼出上場選手的姓名。
“利摩日的讓-皮埃爾——
以及——
蘇瓦松的博希蒙德——”
高迦米拉站在場外,看那群人穿着造型奇怪滑稽的闆甲進行馬上長/槍比武。雙方把槍托夾在腋下,使長/槍趨近水平,先沿着七英尺寬的長條賽道助跑(她想,這狹窄的賽道他們也無法把武器橫着放),然後兩腿夾緊馬腹,一個人俯下身以追求沖上前的速度,另一個人挺直腰杆寄希望于潇灑風度,讓馬踩着散步似的小方步上前。
結果誰都沒能讓對手好看。塗着彩漆、裝飾性大于實用性的長/槍不約而同地碰撞在對方擦得像鏡子一樣的護心甲上,稀裡嘩啦碎得像摔落在地的雞蛋。她輕笑一聲,家鄉十二三歲的男孩鬥毆都比這像那麼回事。
兩人勒緊馬缰,使坐騎在半圓形稍微開闊的場中繞了半圈緩口氣,但是挂在這可憐牲畜上的各種配飾(包括但不限于床單般的馬衣、百合花條紋徽、拉丁文座右銘鐵牌、狩獵中所獲猛獸的骨頭)叮當作響,壓得它們氣喘籲籲。
戰馬揚起的黃沙很嗆人,她不由得攏了攏頭巾掩住口鼻,退後一步,卻發現身後有人,後背撞在對方胸前。
她一驚,下意識驟然擡頭,心中暗道不妙:頭頂一定會磕到那人的下巴,卻忘記自己這個另類和大多數男人差不多高。
“啊,真抱歉。”竟然是對方先出聲道歉,反而弄得她不好意思:被女士的鞋跟踩一腳應該很疼吧,可是這一點并沒有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來。
是伊西多爾。即便他已不在傷兵營幫她打下手,仍是能時不時碰到。這世界真小。
北人長相的黑發男子側過頭去假裝觀望另一邊的戰局,實則掩飾疼得有些失控的表情。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他想。第一次是在去阿克的船上。
為什麼總要在她面前丢臉呢?就這麼怕疼嗎?至少目前是真的疼。被女人的坡跟鞋踩得腳疼,在理查那個愛出風頭的白癡面前跪得膝蓋淤青 ,剛剛扭脖子時被箭擦出的傷痕有點撕裂.....他确實不太走運啊。
然而有人比他更不走運。在賽場上比武的是兩名新封的三角旗騎士,由于第一輪的木制長/槍都已碎為齑粉,第二輪起他們用未開鋒的長劍。
其中一人騎着輕靈優雅的阿拉伯馬,借助速度與靈活屢屢向對手發起進攻,幾乎從四面八方砍去(後背接縫處、面甲透氣孔、左肩、頭盔後面的縫隙、後腰,專挑薄弱之處下手),而騎着笨重戰馬的對手隻能勉強用劍去擋,然而還是有幾次落空砸在盔甲上,刺耳的聲響此起彼伏,像廚房裡打鬧的孩子砸了鍋碗櫃。
“很可惜攻擊戰馬是作弊行為。”高迦米拉抱着手臂站在伊西多爾身側,她面帶自在的笑容,畢竟這些表演比工作有趣多了,“不然就有的好看了。”
“是的。”年輕人思索着找有意思的話題,然而他對比武并不感興趣,也不擅長分析這些,“你覺得他們的....盔甲怎麼樣?”是不是很醜,像螳螂和甲蟲?他已經問得很保守了,用猶豫的語氣暗示自己的看法。
“聽說這是米蘭制盔名匠新打的,在法國倍受追捧。”來自薩克森的金發女士這樣道,聽語氣似乎還有幾分豔羨。法蘭西被譽為“騎士之鄉”,最是流行這種比武。
沒戲。伊西多爾想。很明顯她沒有注意到他的語氣。天哪,她真是一點都沒變,審美依舊非同一般。
而此時高迦米拉又說:“你覺得他們誰會赢?”
戰事越發焦灼,一人匆匆抵擋過襲向腹股溝無甲防護處的一劍,卻被騎阿拉伯馬的對手一下敲在頭頂,發出一聲巨響,頭盔凹陷下一塊。全場爆發出哄笑,而不是掌聲。
“他是不是要暈了?”
“如果他沒暈的話,”他沒有笑,隻是松開了咬着下唇的牙,“可能會赢。”
“為什麼?”德累斯頓女人驚訝地扭過頭問。
“他做得很對,”伊西多爾道,“對手動作太快,必定隻能防一個部位(這是廢話)。如果他選擇護住腦袋,現在很有可能疼得直不起腰被擡下場。”
“聽上去你很有經驗。”
“我沒有被任何人踹過腹股溝。”當然以前他們也不敢。現在可說不準了。
“我是說馬上比武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