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最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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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狹窄的淺灘鑲嵌于海崖下,眼下站滿了人和馬。尤裡烏斯的信使從馬蹬旁的牛皮囊中取出許多花花綠綠的布料,正匆忙用木棍把它們組裝起來。佛蘭德伯爵踩着地圖的一端,根特領主娴熟而迅捷地将六英尺長的地毯式圖卷踢開。
“把我們送到這裡。”他拿鞘中劍指着地圖上一處位置,距離交戰中心南北隔開三英裡。它是位于薩拉丁列陣的樹林北部的一處淺灘——可沿山路登上鏖戰中的沿海高地——為數不多可以讓騎兵登陸之處。
“可是......”為首的威尼斯船長吞吞吐吐地說。
“逆風逆流。”伊西多爾打斷了他并補全他的理由,“我隻問你一句,全速行駛的槳帆船是否能在半小時内趕到目的地?”
“可是我們的槳手......”
超過三英尺的諾曼古劍铿然出鞘,翁鳴聲震地威尼斯人耳膜發麻,凜然寒光使他縮了縮脖子順便把沒說完的話憋了下去,卻發現它不是沖着自己去的。
古舊優雅的長劍被人粗暴地用于劈碎那隻大木箱上的銅鎖,由于劈砍位置不準劍的主人毫不猶豫地加大了力氣劈第二下、第三下。其實,直接劈箱子也不至于這麼耗劍.......威尼斯人想。每劈一下他都替劍主感到肉疼。實際上這應該問已故伯爵羅貝爾,他不記得把鑰匙放在哪裡了。
銅鎖終于被劈斷了,劍尖精準刺入木箱上的縫隙用力一撬,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箱子裡的東西吸引了。
那是一整箱第納爾、裡弗爾和埃居以及一些他們不認識的貨币,從羅斯人的到拜占庭乃至斯基泰的。不過它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金的。更别提還有四箱沒打開的。
“我們能做到!”不等根特領主開口,威尼斯人牽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它仿佛是脫離大腦控制的另一生物,“我向上帝與聖馬可起誓我們能在半小時内趕到目的地!”接着他馬上吩咐招來輪班的所有自由民與奴隸,将三人一槳調整為六人一槳。每艘槳帆船共兩至三層,十五至二十五列槳,槳手越多劃槳速度越快,産生的助推力越大,能夠抵消逆風影響。
“很好,”佛蘭德伯爵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向身後的五百名封臣與騎士大聲喊道:“諸位且牽好戰馬、帶上長/槍、确保劍已磨利,便跟着我們的威尼斯兄弟上船吧!為了主的意願,為了聖戰的榮耀!”
此時伊西多爾正把信使遞給他的十數面旗幟分發給衆人,讓他們作戰時插在背後的盔甲縫裡,那上面繪有弗蘭德諸侯和德累斯頓、多隆幾位領主的紋章。
“多隆領主說這或許會幫到我們。”他回頭望向傑弗雷,笑容耀眼而鋒利——一掃先前的沉郁卻無端令人膽寒,且露出兩顆标志性的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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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遵循我們的約定,”理查的話語在他腦海裡回蕩,一定是那種理智堅定絕對正确的語氣,“不可擅自出戰。現在還不是最佳時機。”
法蘭克人的步兵從被保護的中路挺進,和東路的騎兵互換位置,在四英尺半高的盾牌掩護下将長矛對準弓騎兵的馬胸,已經堅持了近一個小時,目前傷亡近半,恐怕敵軍很快就能攻入。
他還來不及把一個已故戰友從崗位上拖下來便又有一名自告奮勇的持盾者沖了上去,死人被當做肉盾繼續盡忠職守。退而求其次地隻能掃視一下後方情況,一隻蒼蠅停在某死者瞪大的眼珠上,他驅趕後阖上對方的雙眼。安息吧兄弟,他想着爬上馬背,我的禱文背得并不好也沒時間背。或許理查裁撤神職人員是個錯誤。又是理查......
醫院騎士團長加尼埃爾督察着自己負責的後衛,以馬鞭重重抽打着身下的戰馬,内心的怒火欲噴薄而出。他們奉行清貧、英勇、守貞的誓約(好吧其實也沒有奉行得很堅定)守護黎凡特近百年,在英王看來這群東方騎士的性命就如同草芥嗎?何時才是最佳時機?薩拉森人把他們逼進海裡之時?為何一定要以他為最高統帥?
突然他感覺面前防禦壓力減輕,持續不斷的箭雨稀疏了些,原來是弓騎兵逐漸退散:他們先是集中放箭壓制步兵與騎士,趁此時機調轉馬頭向東移動。或許他們是被法蘭克人視死如歸的氣概吓住了,或許是為了下一次更猛烈地襲來。但不論如何.......
“讓步兵退開,”加尼埃爾吩咐身邊的傳令官,随後拔出重劍,迎着漸息的箭雨高聲道:“我的兄弟與戰士們,你們将沐浴于聖戰之榮耀、上帝之賜福中!薩拉森人正在退去,現在是沖鋒的時刻!以聖地與我主之名,殺啊—————”
“Monjoie Saint-Denis ———”
伴随着他一聲令下,許多象牙号角被一齊吹響,嘹亮的号聲仿佛騎士羅蘭的奧立凡特*蓋過了敵軍呼喊的真主名号如同曙光撕破黑夜。
夾雜着法蘭西人的戰鬥口号,醫院騎士團和法軍騎士一同殺出,鋼鐵之流填滿了原先的步兵與退卻薩拉森人留下的空間,并且勢不可擋地沖刷向前如解凍的冰河,吞噬黃沙留下鮮血。
(*奧立凡特,傳說中羅蘭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