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箭樓之外,集市一片熙熙攘攘,成袋的蔗糖與海鹽,一籃籃印度香料,波斯的地毯,摩蘇爾的布,大馬士革的彎刀與玫瑰.....
埃及搖扇般的棕榈葉掩映間,湛藍的海面搖碎金紅色的落日,東面是那條劈開南北港的長堤,南邊是埃及港,北邊是西頓港,船隻與車隊進進出出,大橋和桅杆時起時放,一派不屬于戰時的繁榮景象。
康拉德.德.蒙費拉深吸一口氣,把外袍遞給侍從,走過那條昏暗的長廊,推開那扇雕刻着庫法體字和卷草紋的石門。原先一片喧雜的廳内安靜下來。
碩大的鐵架圓形燭台從穹頂上照下,交疊的火光與陰影模糊了他的面容。這個黑頭發的中年人精瘦矮小,貌不驚人,走進這群黎凡特土著中幾乎難以分辨——他看上去甚至可以融入任何一群人而不被懷疑。
“這是我想要與諸位簽訂的條例。”
他用希臘語說着,拿出一個卷軸,在那群人中間的圓桌上展開。卷軸的内容用不同的語言寫成以确保會議的高效。在坐的是黎凡特基督教四大派别的牧首或代表:拜占庭一方的希臘正教、洛姆格拉的亞美尼亞派、西裡西亞的叙/利/亞派以及黎巴嫩山區的馬龍派。
而代表法蘭克基督徒的則是來自蘭斯的巴托羅謬。他剛從亞曆山大港回來,由于那裡科普特派的引薦*,他已經和西裡西亞牧首亞曼相談甚歡——如果忽略雙方的希臘語口音的話。
(*埃及的科普特派與叙/利/亞派基督徒交往甚密,有說法他們正是叙/利/亞派中的一支。)
條約的内容大緻是,黎凡特各大教派可以在提爾、雅法、耶路撒冷等城市自由傳教、建造道堂、吸納信徒,保持獨立不受法蘭克拉丁主教的管轄。與此同時,在十字軍轄區的農業産地中勞作的黎凡特基督徒所需繳納的葡萄酒和糖類農作物最少份額從三分之一降至四分之一,谷物則從四分之一降至五分之一。
而黎凡特基督徒所需做的就是擴大提爾領主的領地範圍,支持他在必要之時接管其他十字軍統帥(如理查)所占之地。
“但先前,薩拉丁向我們保證的,隻多不少。”一個蓄着很長白胡子的黑衣老者磕磕絆絆地說。他是洛姆格拉Hromgla牧首,駐地位于穆/斯/林控制區。
“薩拉丁,在他的有生之年,不會拔除所有沿海十字軍城市。”巴托羅謬模仿着他的斷句悠閑地說,同時整理着精心修剪過的細唇髭。
“你可以相信他的承諾,因為我們依舊會和薩拉丁和平相處。馬龍派的山民無需再為耶路撒冷王國同薩拉森人作戰。”康拉德說道,由于曾為伊薩克.安格洛斯在君士坦丁堡效力,他的希臘語相當地道,“你們的農民上繳的作物少了,可以自行交易的就多了。而我們來自威尼斯、熱那亞和比薩的盟友會常駐于這些城市,因為先前簽訂的免稅協議現在仍然有效。并且,我不介意擴大免稅範圍。”
産自黎凡特的葡萄酒和糖類農作物銷往法蘭克可是一筆暴利,尤其是一些既種不出甜菜也種不出甘蔗的地方。
“諸位意下如何?”他對圍坐在圓桌旁的諸位教長道,切換成有些生疏的阿拉伯語:“如果有需求,我們也可以用其他通用語完成這場會談。”
巴托羅謬發現自己失去了監聽整場對話的作用,差點憤然起身離席,卻被康拉德舉手制止了。
馬龍派的教長也不客氣,當即操着一口阿勒頗口音的阿拉伯語質問道:“你隻是想讓我們選擇你為黎凡特基督徒的共主,而不是英王一方,不是嗎?”
“倘若我們選擇了理查,或者他推薦的人選,又會失去哪些好處?”叙/利/亞教長接着問。
“我可以這樣猜想,你們銷往海外的貨物将會驟減,因為商隊将不會那麼頻繁地光顧黎凡特沿岸。”康拉德的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明顯的笑意,“知道為什麼耶路撒冷國王要給予意大利城邦免稅權與永居區嗎?”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提爾的領主則對于準備過的問題充滿信心。
“因為他們始終沒有發展自己的艦隊!而威尼斯和熱那亞的船隊不僅僅是商船那麼簡單。”
“但是英格蘭有自己的艦隊——而且沒那麼熱衷于做生意,相信你們已經見識過了。為了保證地權,他們将會做到曆代耶路撒冷王想做而無法做的事:不再那麼依賴意大利城邦——至少試着收回給他們的永居區。而我不同,我需要所有人的努力,因此我将承諾、将給予更多。”
所以,選擇我吧!選擇我,所有人将會擁有更大的利益。選擇我,你們才會有更加宜于生存的明天。
選擇我,我将向死人宣戰,奪回本該屬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