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剛露出暢快的表情,就看到趙姬面上的憂色。
他想到趙姬的“婦人之仁”,趕忙叮囑趙姬:“這是關乎着我們生死存亡的大事,你可别心軟!要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等來下一個機會了!待嬴政及冠,他肯定不會放過我們的!”
“我知道。”趙姬扯了扯嘴角,卻笑不出來,她木愣愣地看着嫪毐:“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反悔。你先拿着我的太後印玺去訓練士兵,就說要為數月之後秦王的冠禮做準備。秦王既然來了咱們雍城,咱們雍城的士兵自然要負責保護他的安全。”
“不錯,這是一個十分正當的理由,任誰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嫪毐點頭:“待嬴政舉行冠禮之時,我們就命令這些士兵沖入宮中控制住嬴政!然後率軍攻回鹹陽,坐上王位!”
秦漢唐:“……”
這漏洞百出的計劃,他都不想說什麼了。
嫪毐騙雍城的士兵說他們是去保護秦王政的,結果他卻要率領這些士兵攻打秦王政。他怎麼能夠肯定這些士兵不會臨陣倒戈呢?
他本人可沒有多少人格魅力,也沒有培養出多少死忠。有多少人會明知道他是在造反,還要跟着他一條道走到黑的?秦漢唐表示很懷疑。
再說,趙姬的太後印玺能夠調動的軍隊有限,守守雍城這地界是夠了。可嫪毐居然還想憑這些人打回鹹陽?嫪毐真當那些大秦虎将是吃素的嗎?就算再加上嫪毐封地上那些人,也遠遠不夠啊!
嫪毐封地上的那些兵丁瞧着唬人,實則不過是些烏合之衆罷了,根本沒多少戰鬥力。不過,嫪毐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還真當人數多就穩操勝券了。
另外,嫪毐究竟是怎麼會覺得嬴政很好抓的?他有不知多少前輩和後輩們想要刺殺嬴政,都沒能成功,他是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成功的?
最後,嫪毐在朝堂上除了那些依附他的朋黨之外,正經盟友沒幾個。他麾下的這些朋黨多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沒什麼真本事。嫪毐憑什麼覺得他能壓得住秦國朝中的那些人精呢?
秦漢唐正在心中吐槽着,就聽到耳邊趙姬和嫪毐為“計劃成功之後是否要留下嬴政的性命”吵了起來。
嫪毐主張斬草除根,永絕後患,趙姬則堅持先俘虜嬴政,萬不得已再取他性命。
以往在大事上非常肯聽從嫪毐意見的趙姬,在這件事上是少有的堅持。最終,嫪毐看似接受了趙姬的意見,可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是哄趙姬玩兒的。
秦漢唐聽了一會兒,不知怎麼,他一點兒都不緊張,隻覺得喜感。
趙姬和嫪毐的造反水平,真是李世民看了流淚,趙匡胤看了沉默,朱棣看了翻白眼的水準呐!
死忠軍隊是沒有的,朝中盟友是不找的,造反全憑一腔勇氣和一枚太後印玺,他倆咋不上天呢?
秦漢唐聽他們吵了半天還沒吵出個結果,忍不住道:“與其考慮怎麼處置秦王政,你們難道不更應該思考一下該怎麼解決秦國宗室嗎?”
“不管你們的計劃成不成功,秦國宗室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們要是真想掌握秦國大權,那你們肯定繞不開秦國宗室!”
“要是你們解決不了秦國宗室的問題,還是趁早放棄造反計劃吧!”
嫪毐橫了秦漢唐一眼,不屑地道:“此事與秦國宗室有何相幹?你個小東西不懂就少插嘴!”
秦漢唐:“不會吧不會吧!你都要搶秦王之位了,你說這跟秦國宗室沒關系?秦王之位并非秦王一個人的私産,而是整個王室的族産啊!要是秦王無子而亡,這王位按道理來說是要落到秦國某個宗室頭上的!你要搶别人家的族産,那别人肯定不能答應啊!所以,這事兒還真不是把兄長拉下來就能行的。你們想當秦王,就得做好跟整個王室為敵的準備!你們想好要怎麼對付這些宗室了麼?”
秦漢唐的一番話,讓趙姬和嫪毐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趙姬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阿大說得有道理,咱們應該先考慮怎麼将政兒和秦國宗室同時控制住!這樣一來,咱們最好留着政兒的命。萬一有秦國宗室不服,咱們還可以假借政兒的名義讨伐他們!”
“你倒是找到了一個留下嬴政性命的理由!”嫪毐說完這番話,也沒有再繼續與趙姬争執。畢竟,這是個很現實的問題。
他陰恻恻的目光落在了秦漢唐的身上,他感覺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兒子。
一直以來,嫪毐都将他與趙姬的兩個兒子當成他的附屬品。
他沒有料到,這個兒子,竟會屢屢給他“驚喜”。
連他都沒有考慮過的問題,這個兒子居然考慮到了。他從前怎麼不知道他這兒子竟有這般妖孽的資質?
“你既然提出了這個問題,那麼,你可有解決之策?”嫪毐問。
秦漢唐縮了縮脖子:“這是你們大人需要考慮的事,為什麼要問我啊?自己的問題,當然要想辦法自己解決呀!”
别說他從來就沒考慮過造反這回事,就是他有解決秦國宗室的辦法,他也不會告訴這倆人。
年齡就是他的保護傘,他想說什麼可以直說,不想說什麼就推說不知道。
趙姬聞言,立馬上前維護兒子:“既然阿大說他不知道,咱們就另想法子吧。阿大小小年紀就能給咱們提這個醒,已經很不錯了,咱們不能苛求更多。”
接下來,他們又叽裡咕噜商量了一堆,隻是這回,秦漢唐沒有再開口。
等到嫪毐離開之後,趙姬的所有活力仿佛被他帶走了。
她打量着四周,空茫的聲音回蕩在寝殿中。
“阿大,你可知,這邸(屏風)是我們剛剛回秦那年,政兒命人送來的,他說這邸正合我用,若我不喜歡,他再為我換個新的……他送的,我怎麼會不喜歡呢?何況,他的眼光向來不錯。”
“這些珠寶首飾,是政兒繼位的第二年其他國家獻上的。政兒見這些珠寶首飾品質上佳,便一股腦地派人送給了我。我說讓他留幾件拿來哄他未來的妻妾開心,他卻說我是太後,最好的東西理應先緊着我……即使未來他有了妻妾,他也不會有了媳婦忘了娘……”
“這玉器,是我四年前過生辰的時候,政兒為我送上的生辰禮。隻是我那會兒大着肚子不方便見人,便稱病卧床,隻收下了賀禮,又将他派來祝壽的人敷衍走了……政兒不知實情,還以為我身子真不好了,沒多久又派人為我送來了許多珍惜的藥材……”
說着說着,趙姬眼中又泛起了淚花:“政兒待我這般好,是我對不住他!”
“男子及冠是個重要的日子。我曾說過,待政兒及冠之時,我會精心為他準備一份禮物,慶祝他一生中僅此一次的盛典……我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竟會算計上他的冠禮……”
秦漢唐看着滿臉悲傷的趙姬,發出了一聲喟歎。
何必呢?既然舍棄嬴政,對于趙姬來說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她何必非要頭鐵地跟着嫪毐造反呢?
不過,在秦漢唐眼中,趙姬已經陷入嫪毐的“傳銷陷阱”了。
秦漢唐跟趙姬互相覺得對方沒有看透,他琢磨着,他要是繼續用先前的方式勸說趙姬,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他得嘗試一下新方法。
這般想着,秦漢唐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趙姬,語出驚人:“阿母,你用不着為兄長擔心,反正,你跟老……阿父的造反計劃是肯定會失敗的!兄長什麼事都不會有!你還是先想想造反失敗之後,怎麼給我們收屍吧!”
趙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