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說着,趙姬就不由皺起了眉。她現在簡直成了刀片桑,一說話就犯疼。
“梨子潤喉,方才我讓人為阿母炖了梨湯,現在應該好了,我去讓人為阿母端上來?”
趙姬點了點頭,既為兒子的貼心而欣慰,又感到有些疑惑:“你是怎麼,知道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天真活潑的次子似乎成長了不少。
無論是他對造反計劃可行性的分析,還是他對那些酷刑的了解,都超出了他的年齡和閱曆該有的水準。
如果說,阿大了解車裂、烹刑等酷刑,源于“上蒼示警”,他能有理有據地對嫪毐的造反計劃提出質疑,是他天生對權勢具有敏銳性。
那麼,生活中的許多小細節,他又是怎麼注意到的呢?
她的阿大雖然比一般的孩童細緻一些,但絕不至于細緻到這種地步。
秦漢唐也看出了趙姬眼中浮現出來的疑惑,不過,他并不慌:“阿母忘記了嗎?去年‘我’貪玩,在雪地中吹了太久的風,當晚就發起了熱。那會兒,阿母是怎麼小心翼翼照顧我的,我都記着呢!”
“我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阿母讓人為我熬了一盅梨湯,我也記着呢!那梨湯可好喝了,所以,這回阿母生病,我也想着讓阿母也嘗一嘗兒子親自奉上的梨湯!”
趙姬顫抖着手,将秦漢唐攬在了懷中,為自己剛才生出的懷疑感到羞愧。
她的兒子這般孝順,這般關心她,她怎麼可以懷疑他不是阿大呢?
去年阿大還小,自然懵懵懂懂的,一團孩子氣。今年,阿大開了慧,她自然不能再用過去的眼光來看待阿大。
很快,梨湯被人端了上來。
秦漢唐拿勺子舀着,一點點喂趙姬喝了。
趙姬則始終眉眼含笑,看向秦漢唐的目光既溫柔又愧疚。
她的目光,讓秦漢唐垂下了眼睛。
多可笑,明明他才是偷了别人身子的小偷,明明他才是一直利用她的那個人,可現在,卻是她在用愧疚的目光看着他。
待秦漢唐喂完了這盅梨湯,趙姬就開始攆人。
“你快回去……休息吧,我這裡……用不着你了,你明日……再過來……看我。”
秦漢唐心知,趙姬這是關心他,才故意這樣說。
他也沒有戳破趙姬這顯而易見的心思,隻是順着趙姬的口風道:“明日我再琢磨一些滋補的吃食,讓小廚房做了給阿母送來。”
“說得好像……你娘……就知道吃……一樣!”趙姬斜睨了他一眼:“你昨日……提到的事……”
她才起了個話頭,就被秦漢唐制止了。秦漢唐看了春枝一眼,示意趙姬還有外人在。
“阿母說的是哪件事啊?我都不記得了,我隻記得,昨日我與阿母說了好多好多的事!阿母生病了就不要想太多,還是靜心養病吧,等到阿母康複了,阿母想與我說什麼,我都乖乖聽着!”
“你不用……這麼小心。春枝……對我……向來……忠心,她對你的……關心,絕不是……能夠……僞裝……出來的,我……信得過……她……”
趙姬道:“昨日的事……等我、等我思考好……我會給你……答案……”
秦漢唐看了看趙姬,又看了看侍立在一旁的春枝,終于點點頭:“那我就等着阿母的答案了。”
他與春枝相處不多,對春枝其實不大了解。原身留給他的記憶中,與趙姬和弟弟有關的畫面最多。至于春枝等侍女,隻是個模糊的背景闆。
既然趙姬選擇相信春枝,那麼,他也隻能跟着相信了。
趙姬與秦漢唐沒有注意到,春枝聽到趙姬那句“我信得過她”,眼睫顫了顫。
秦漢唐離開後,春枝向趙姬請示道:“您生病之事,要告訴長信侯嗎?要告訴秦王嗎?”
以往趙姬身上若有不适,定會第一時間派人告知嫪毐,享受嫪毐的關懷。但這次,她卻搖了搖頭。
“不,不必告訴長信侯,也不必告知秦王……”
若是嫪毐知道趙姬病了,肯定會打探趙姬的病因。趙姬還沒考慮好要不要繼續進行那個計劃,她暫時不想見嫪毐……
至于嬴政……這個兒子,更是她現在不想見,也不能見的存在。
趙姬未曾料到,當晚就有一封密信,被呈上了秦王的案頭。
秦王政看完這封密信,俊美的面容上毫無波瀾。
當他得知親生母親打算跟她的情夫一起造反之後,就沒有消息能夠再震撼到他了。
不過是生母病了,并打算瞞着他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們母子,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離心了。
“陛下,您這是身子不适嗎?可需要臣為您看看?”
嬴政看着近在咫尺的侍醫夏無且,這才恍然驚覺,他得知趙姬生病,竟然下意識地想要指派一個醫術高超的大夫去為她治病。
他作為秦王,身邊随時有侍醫捧着藥囊待命。
多數時候,侍醫就是沉默的背景闆,隻有遇到秦王身子不适的時候,這些侍醫才能派上用場。
“無事。”嬴政鐵青着臉回到自己的桌案前,覺得習慣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他已經習慣護着趙姬了,可現在,趙姬早已不再需要他的保護。
嬴政又将那封密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這才從一堆信息中捕捉到了跟他私生子弟弟有關的信息。
書信中說,是那個私生子跟趙姬說了什麼,才導緻趙姬憂思過重病倒。
書信中還說,那個私生子弟弟與嫪毐疑似不睦。
以往,嬴政雖然知道那兩個私生子的存在,卻一直不願提起他們,直接當他們不存在。
這回,趙姬的私生子首次正式出現在了呈給他的奏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