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五用木棍撥了撥死人的衣帶袖口,也沒找到能證實身份的東西,遂與人合力把它撬到路邊低窪處,從騾車上抽出鐵鍬埋了個嚴嚴實實,又怕被野獸刨出,費了力氣搬了挺大的兩塊石頭壓上。
白赫蘭勸:“沒必要這樣麻煩,往前走還會有。”
倒也是,既是傳染病,這樣的死亡就不會是個例。
果然,沒走出一裡地,又有一具這樣的屍體。是個老者,同樣的衣不蔽體,身邊還有個破碗和棍子。
“這是咋地啦?又過來這麼多逃荒的?”
官道在之前有個交彙處,通往洪水過境的顔州,那裡上半年幹旱,下半年洪水,境況相比起秀枬州更差。
連續掩埋數具屍體後,看到前方逃荒的人流,大多數扶老攜幼尚能蹒跚而行,最後面幾個掉隊的一搖三晃,也是要倒的光景。
艾五、韓冬用撕成寬條的衣擺系在臉上,蒙住口鼻,騎上兩匹馬,從人潮外圍繞過,沖至最前面,截住了這條長達數裡的難民流。
幸虧來得及,未讓他們行至城下,無論是請叩城門,還是滞留城外,都難以招架,更遑論讓帶病的人進入十幾萬人口的府城了。
一番口舌,勸說人們先就地駐紮休息,待官兵快馬進城禀告地方官,再尋辦法安置。
此間有大片的荒坡、野地、被洪水沖出的溝壑和石礫灘,由七八名官兵組織人手挖掘營地,砍伐樹木。搭一些遮陽的窩棚遮蔽人。
王幼安帶着李祯、施利昧給逃荒人進行初步分類,衰弱不堪的一處,臉色已變青黃的站一處,剩下的人裡老幼一處,青壯年一處。這個時候就不拘泥男女了,凡有行動力的趕快找事做,首先修營地。
老田又支起了他的大鐵鍋,把軍糧口袋抖摟了個幹淨,加了數桶溪水煮粥。特意叫了一個帶刀的軍士在旁邊守着他,不然在饑民們餓狼般的盯視下,這粥等不到開鍋就沒了。
韓東和費秀才給流民簡單記錄造冊,患病者先不打擾,讓他們住進第一批樹枝搭起的兩個矮窩棚裡休息。
忙到日已偏西,艾五他們請的救援還沒有來,又出了大麻煩。
流民中迎來了爆發式的死亡,整個下午才埋了6個人,可在日落時這麼一會,一個接一個,又死了15個人。
還在有人死,都是一開始看起來并不嚴重的,突然面色大變,手腳痙攣就沒氣了。
秀才剛剛記上去的名字劃去了好幾個,韓東卷了一些破布在木棍頭上當火把,想借此照亮把人群再做細分。
白赫蘭卻言,先别做無用功,待會兒可能還有更大的麻煩。
果不其然,施利昧跑過來說,西邊又來了一大股難民!黑壓壓的一大片,不知有多少人。
幾人沖上西邊山崗去眺望,發現有個人已經站在這裡了。
“哥哥,原來你在這兒。”
方才王幼安突然注意到這個方向騰起的滔天的怨氣,料到事态怕是要不受控制。施利妹耳朵靈,說西邊的哭嚎呼救聲比營地這裡還大。
“王兄,你早看到那些人了?能估出人數嗎?”
“白赫蘭,你來估。”
“兩萬,上下不差一百。”
李祯擰着眉注視着那兩萬人形洪流,低聲說了一句:“若是這七、八個淹沒洲俱都如此,你該當念一份罪己诏了!”
沒人注意到他說了啥,王幼安聽到了也隻做不知,并沒往他這邊瞧。
“這已不是單純的傳染病,怕是邪靈作祟。” 施利昧已看出門道,她斷言了這件事的性質。
話音未落,西邊刮起了滾滾旋風,雖說泥土濕潤,不會有狂沙揚起,卻也聲勢浩大,一股股貼地卷來,幾人趕緊跳下來躲避。
躲在坡後的背風處,很快旋風就過來了,卷得周圍幾棵樹木的枝葉碎紛紛飛上天。
施利昧提醒:“你們别摟着樹了!小心樹拔起時把人也帶飛。”
但韓冬、李祯沒聽她的,他們抱着的樹雖不太粗壯,根系卻牢牢紮在石縫裡。
施姑娘把長劍釘入石間,一手握住柄一手拉着王幼安的手,王幼安想攥住白赫蘭的手腕,可又顧及他細薄腕上的舊傷,索性用右臂把他的腰整個圈住。
他的腰細而柔軟,再加上被抱住後他低低笑着引起的微微顫抖,讓王幼安回來後頭一次罵他:“你夠了!能不能老實一會兒?”
“哥哥,你可要抱緊了,我要是被刮得找不見了,你天大的本事也沒用處,會不會也要悔死?”
王幼安沒理他的調侃,他卻自動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