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活了兩世，初次見義莊内多具棺材以及躺在棺材中的死者，楚晚甯仍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直竄上來。

她雖經曆過生死，但眼前這一幕卻讓她心頭沉重。

義莊内昏暗的光線下，數十具棺材整齊排列，有的棺蓋緊閉，有的則半開着，露出裡面蒼白的面容。

腐朽的氣息四處彌漫着。

她壓下心中的不适，走近其中一具棺材。

乍一看棺材中被一刀割喉的死者面容，楚晚甯心中猛然一震。

顧青山站在她身後，道：“此人便是清水鎮命案的死者。”

楚晚甯心生悲涼，轉頭看向置放物品的架子，“那些…是他的？”

架子上，放置着幾套新衣，有老人的，有婦人的，還有孩子的…

衣物旁邊還有個雕刻着蓮花的黑色木盒子，打開一看，盒子裡面安靜地躺着一支發簪，顯然是要送給妻子的禮物，盒子旁邊還有兩盒糕點，這或許是要給孩子的零嘴。

“據追查山匪頭子的同僚所說，他被人劫了财，一見人來，他就喊出‘昭陽公主’幾個字，公主可認得他？”

楚晚甯合上盒子面露悲戚，“他是送我來猛虎山的車夫，前兩日才在鎮上茶館分别，我還給了他一張銀票和幾兩碎銀。早知如此，當初就按照他的意願，也不至于大财外漏丢了命。”

屋内一片沉寂。

顧青山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沉聲道：“公主，此事并非您的過錯。是那劫匪心狠手辣，即便沒有銀票，他也未必會放過車夫。如今當務之急，是查明劫匪的動向，有可能這劫匪就是我們要追的山匪頭子。”

饒是顧青山如此說，也難消楚晚甯心中的自責。

她神思恍惚間将盒子放回原處，卻指尖一滑，盒子便重重摔落在地。隻聽“咔嚓”一聲輕響，簪子上的蓮花瓣碎了一片。

楚晚甯心中一緊，愧疚更甚，連忙俯身去拾那簪子。就在她指尖觸到簪子的瞬間，目光忽然一凝，瞧見盒子底部竟露出一道細微的縫隙，仿佛另有乾坤。

她怔了怔，随即小心翼翼地撥開盒子的夾層，赫然發現夾層裡面藏着一張折疊淩亂且還沾有血迹的紙條。她将那紙條取出展開一看，上面竟用血寫着一行小字，字迹潦草卻清晰可見。

顧青山忙上前一步問道：“公主，可是發現了什麼？”

“這可能是車夫臨死前想向我們傳達的消息。”

楚晚甯将紙條遞給顧青山，顧青山略略一看，眉頭緊緊擰起，“‘陳家有賊，年三十…’這‘陳’乃大姓，涉及範圍極廣，僅憑這幾個字，難以鎖定目标。”

他頓了頓，目光凝重地看向楚晚甯，“也不知這車夫是想讓我們幫忙尋找真兇，還是另有隐情。”

楚晚甯聞言，眸中閃過一絲深思。

她輕輕撫過那張紙條，指尖在粗糙的紙面上停留片刻，“他臨死前喊出‘昭陽公主’，又将這紙條藏得如此隐秘，顯然是知道對方身份在他之上，或者是與我有關。不過，‘陳家有賊，年三十’這話究竟何意？”

顧青山默然片刻，試着解析：“‘年三十’或許是指大年三十，也可能是某種暗号，也可說是年紀。至于‘陳家有賊’，大有可能是指陳家内部有奸細，或是與陳家有關的人涉及此事。屬下想，應該從他和您都認識的陳家開始追查。”

楚晚甯望向半敞的棺材，心思沉重：“就算把天翻過來，也要找到真兇。”

“屬下領命。”

這時天邊響起一聲悶雷，烏雲滾滾，天氣轉換速度極快，屍體不宜在義莊存放過久。

深思熟慮後，楚晚甯走向“熟睡”的車夫，承諾道：“你的家人我會妥善安置，絕不會讓他們受苦，安心去吧，剩下的交給我。”

那些遺物，楚晚甯托人快馬加鞭送回皇城交給車夫的家人，并安排義莊的夥計，選一處風水寶地好好厚葬了車夫。

做完這些事，心間仍然沉重。

顧青山駕着馬車，微偏側着腦袋和她說話，“公主，此事可否讓麗陽公主幫忙調查？她人脈較廣，或許能更快地查明真相。”

“不可！”楚晚甯坐在馬車内，指尖無意識地捏緊那張紙條，透過車窗望向遠處陰沉的天空，“她雖是我妹，但她的驸馬姓陳，倘若此事牽涉到她的驸馬，為保驸馬，難免她會生出反水的心思，到那時不僅線索會斷，我們還會陷入被動。”

聞言，顧青山神色一凜，“是屬下疏忽了。”

“無妨，我們得謹慎些。”

楚晚甯記得，陳肆家中并非隻有他三姐弟，尚有位兄長，隻是年前和母親去廟裡祈福時，馬車拐彎過急，他兄長被甩出馬車跌落山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母親抑郁多年才生他和他弟。

算算年齡，他兄長确實比他年長十歲，而今也該有三十了，隻不知是否活着。

若‘年三十’指的是年紀，且是她和車夫也認識的陳家，在印象中，也隻有陳肆一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