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衢寒停下腳步,随意攪動碗裡的湯匙,蕩得湯藥一圈圈漣漪散發陣陣苦藥香,連近旁的楚晚甯聞見,也微微擰眉避開,何況是半大的孩子們。
他往楚晚甯的方向斜看了一眼,那廂有躲避的嫌疑,他想了想,挪步靠近。
“公主當以身作則,為稚子立不懼藥石之表率。”
楚晚甯剛一轉頭,嘴唇便碰到溫熱的湯匙,她微一怔,湯匙就順着唇縫闖進,藥汁入口,苦澀瞬間蔓延。
喝完一口再來兩口,不消一小會兒,湯汁見底,她本能撇開頭,餘下一口不喝。
他帶着不容拒絕的語氣道:“既是表率,便該一滴不留。”
她眉間輕蹙,尚未及時發言,最後一口藥汁便趁機已送進。
他收回湯匙,似笑非笑:“如何?”
楚晚甯忍着苦,擡眸對上他沉靜的眼,本欲惱他,卻瞟見孩子們對她充滿敬佩,想了想,拇指抹去唇角的藥汁,淡淡道:“也不過如此。”
他唇角微揚,從懷中掏出油紙包敞開,從中挑出最大最好看的梅子遞給她,便轉了身去,重新盛藥。
楚晚甯的面色好看了幾分。
适才,喂藥之時,她看得清晰,他露出的神情,并非生氣,而是顯而易見的擔憂。
她似乎發覺一事,姜衢寒對她,再如何生氣,也氣不過一炷香。反正隻要露出弱勢的一面,他即刻敗下陣來。
這一點,比陳肆好太多太多。
看着他把藥碗遞給離得最近的孩子,語氣雖還是那般冷漠,但有她在前成功喝完藥,那些孩子們也沒在畏畏縮縮,學着她的樣子,一口一口将藥汁飲盡。
他也沒有區别對待,每個喝完藥的孩子都有一顆梅子作為獎勵。
可對于她惹他生氣之事,他并非不計較,甚至方才的體貼也好似那昙花一現,待孩子們全部服藥,他擱下碗,轉而又沖進雨中。
她想要叫他等等,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手也停在半空,抓不住一片衣袂。
他又漠然對她了。
看來,他當真被氣到了。
倒也是,脾氣再好,也終究是個男人,有自尊和底線,怎能允許她人三番兩次氣他。
她低眸垂手,落寞好一陣。
老大夫拿着藥方顫巍巍走過來,突然對她道:“姑娘有心,能否幫老朽一個忙?”
思緒扯回,老大夫又說:“老朽知姑娘有些手段,也不求能拿到什麼,隻求能拿到些抗寒的衣物和些許藥材便罷。”
“不止衣物藥材,還有米糧銀錢這些都需要。”
老大夫歎聲,“能拿到米糧銀錢最好,若拿不到,姑娘退而求其次,先選藥材和衣物。”
楚晚甯接過藥方,腦海中已安排好路線去縣城找當地官員開放義倉,接濟受難百姓。聞得老大夫所言,不免心生疑惑,“大夫需要我去何處拿藥材和衣物?我本打算遣人去一趟縣城。”
老大夫到底是見慣人生百态的,一眼就瞧出楚晚甯能成事,便道:“就是去縣城找盧偉,他負責猛虎山義倉。不過…”
老大夫欲言又止,左右巡視周圍兩眼,稍稍靠近楚晚甯刻意壓低聲音,“那盧偉品行不端,姑娘如此美貌,切勿與他單獨相處。”
楚晚甯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到當務之急是要物資,便将此事暗壓心底,應着老大夫的同時,叫來顧青山一同前往。
随着二人披上蓑衣出了茅草屋,走在泥濘的小道上,楚晚甯剛牽過馬,顧青山就被姜衢寒找個由頭調走了。
她駐足原地,擰着眉喊住顧青山,“你是我的人,為何他喊你就走?”
顧青山瞥了眼姜衢寒,姜衢寒假意幫将士擡杠,便又将視線轉回對上她,道:“其實将軍想要陪公主去縣城,隻是公主不出聲,他找不到借口跟着,就把主意打在屬下身上。”
楚晚甯瞪着他,“你倒會成人之美。”
顧青山撇過臉,小聲道:“畢竟受到将軍許多照顧,屬下也不好推辭。”
“哼,借口。”楚晚甯翻身上馬,懶理顧青山和姜衢寒之間的互動,調轉馬頭出百花村。
心思尚在旁處的姜衢寒果然也騎了馬跟上來。
楚晚甯的神色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又覺他理應如此。
自作主張調走顧青山,他确實需要頂替護衛一職與她同道。
兩匹馬一前一後,花費了三個時辰才抵達猛虎縣。此時雨勢漸小,兩人也精疲力盡,尋了處酒樓,暫且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