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冷漠嚴肅又貌似關心的他,讓楚晚甯一瞬不知該如何回複,她默然半晌。
姜衢寒重新與她對視,她才歎口氣将自己拼命為民服務的原因道出:“母後曾因猛虎山的改造與父皇發生過激烈的争吵,那時父皇說了一句讓母後很心痛難過的話,導緻了母後怨恨父皇一輩子。”
“父皇說,‘你一個女人能成什麼事,到最後還不是靠朕替你收尾。’母後不服,誓要證明自己。可是呢,大乾律法哪有女子當政的先例,滿朝文武聲呼‘陛下收回成命’,笏闆如林,直接将母後的宏圖大業釘死在金銮殿内。”
“母後死的那個晚上,我跪在床前,她撫着我發間的珠翠,輕聲和我說,‘甯兒,母後做不到的事也不指望你能做到,但一定要記住,無論多麼艱難,你總要為自己踏出一條血路來。”
姜衢寒愣住,有些難以置信,他實在無法想象一國皇後臨死前明明希望百姓安居樂業,卻不願或許是願自己女兒承擔遺願的糾結。
如他這般看待楚晚甯,如此嬌小的人兒,若是先皇後還在,看到她滿身是傷的樣子,豈不心疼死。
他輕撫她的面頰,眼露萬般心疼,巧在這時,山洞外傳來無數腳步聲,人聲嘈雜,嚷嚷着找大夫之類的話。
傳入耳時,楚晚甯不知怎的身子顫了顫,距離她較近的姜衢寒自是察覺到她的小舉動,低眸凝視她好一陣,方才記起外頭嚷嚷的人是誰。
他突然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又稍稍偏了視線落在她身上,“你的傷,他害的。”
不是疑問,是肯定。
楚晚甯收複心神後,費力地想要站起身,就看到眼前伸來一隻寬厚的手掌。
她也不矯情,借着他的力穩住身形,“在半山腰處遭遇刺客,陳肆及時趕到,卻給我幫了倒忙。”
他順勢握住她的纖手,幾不可聞地呢喃一聲:“你可信他?”
渾身力氣散盡,楚晚甯再也抵不住酸軟的襲擊,合上眼簾之前,已經落入身旁之人的懷抱。
她有氣無力道:“信他,我就不會跳崖了…”
抱住她的力道幾乎要将她揉進骨血裡,楚晚甯正想喊疼,卻聽見他罵人,“你瘋了,那可是萬丈深淵,一失足即粉身碎骨,你就不能與他們周旋,等臣來搭救?”
楚晚甯讨厭他那似罵她蠢的字句,有些不服,也來勁了,立馬嗆聲:“誰知道你回飛虎營是不是與哪家姑娘說親,說着說着溺死溫柔鄉,早就忘記有我這号人物的存在。等你來,我恐怕早就被陳肆拿捏住了。”
姜衢寒眼神一滞,箍着她的手臂松了半分。
楚晚甯因此險些從半空摔下,吓得她花容失色,雙手連忙抱緊姜衢寒的脖頸,但一想到被她說中了,心中難免起了隔閡,掙紮着下地。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條繡帕,定是人家姑娘送的定情信物。
說起定情信物,這家夥前幾天離開時可是收了她的鸾玉别在腰帶上,而今腰帶上卻不見鸾玉蹤影。
想來也是喜新厭舊了…
楚晚甯自嘲一聲,扶着洞壁默默走出山洞。
此時暮色如墨,将山林暈染成一片朦胧的影,那急色匆匆遠去的一群人,也勾起她急切想要回到百花村的心思。
她暫且不與姜衢寒計較,舍去心中貿然升起的情意,命令他帶她回村。
“公主疑心臣的情意。”楚晚甯臉上凝着的冷漠,讓姜衢寒心頭猛跳,聰慧如他,立刻察覺她心裡變化。
楚晚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行動證明自己的決意,背上背簍,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姜衢寒臉色一白,想要解釋,可見楚晚甯那副倔強的模樣,将要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幾步上前将她抱起,她也未曾掙紮,不過面上已然失去方才的依賴,變得疏離起來。
行了一段路程,回到楚晚甯當初遭歹人襲擊的地點,野草叢旁走出來兩匹馬,一匹是她的,另一匹是他的。
原也不是稀奇的事,倒是在楚晚甯眼裡看來,兩匹馬之間的氣氛頗有些微妙,或許因暮色緣故看錯了,才覺得兩匹馬比以往更加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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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百花村已是亥時,離開的短短幾個時辰,發高熱的村民愈發的多。
楚晚甯回到茅草屋,能活動筋骨的人都上場照顧病患了,她巡視一圈,竟不見老大夫的蹤影。
這時顧青山拿着鐮刀從外進來,楚晚甯一眼瞧出是自己之前遺落山崖的拿把,正想問,顧青山先一步請罪,“屬下未能及時保護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楚晚甯本就是瞞着他離開的,沒有理由再怪他,“你先起來,這裡的大夫呢?”
顧青山忙應聲:“陳肆受了重傷,把所有大夫都叫走了。”
楚晚甯眼中寒光一凜,尚未出聲,顧青山已知該如何做。
眼下事态發展嚴重,陳肆借着驸馬的身份叫走所有大夫已犯了大忌,再加上先前聽過楚晚甯是因陳肆而跳崖,姜衢寒立刻安排人手将陳肆所在的茅草房包圍起來。
見此,楚晚甯心安了一瞬。
待到老大夫重新歸來,楚晚甯放下背簍,将靈芝交給他處理。
看着暗紫色半圓形小傘狀的藥材,在燭火下閃着絲絲朦胧的光,幽香陣陣,極其珍貴,忍不住急切地接過,與同僚興奮地說着“這下村子有救了…”
靈芝二兩,可救整條村。
聞言,楚晚甯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黑,倒在了茶水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