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群像是被隔絕在了另一個空間一樣，根本無人對此有所反應。

在楚時震驚的瞳孔中，他看見李閱面色沉穩朝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楚時很想逃離這個莫名奇妙如同夢境一般的地方，但整個身體卻根本就不受他支配了。

李閱走到楚時面前，垂頭看着面色蒼白的他，然後蹲了下去：“你——”他本想關心地問他是否沒事，但話還沒說出口，撲通一聲，楚時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樣恢複了力氣，直起身體猛地往前一傾，匍匐在了李閱跟前，用力扯着他的褲腳，無比虔誠地求道：“老闆，我不想死，您放過我吧，我——”

剛才的那個場面，無異于神話中勾人魂魄的地府鬼差，楚時已經被吓得腦子不清醒了。

李閱眉頭蹙起，一臉無語：“……哈？什麼玩意？你現在在說些什麼？”

楚時現在已經思緒混亂，腦子裡面隻有求饒一個想法，不管不顧拽緊李閱的褲腳：“我不會告訴别人我看到的事情，您可以放心，不用擔心我暴露您的秘密，我不會說的，所以您可不可以不要帶我走，我不想死，我外婆還等着我回去孝敬她呢，我還沒有帶她去看過千嶺雪……我、我、我還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所以——”

“我現在不能死啊……”

“我還沒有……”楚時強忍眼眶的酸澀，“我明明說好，我明明說好的，過年一定要回去陪外婆過年的……就不能等幾個月嗎？”

李閱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了，他沒有想到，面臨的會是楚時的求饒。可是，事已至此，他必須說出一個無法反駁的事實。

他神色凝然，鄭重道：“人類命數皆是如此，由不得自己。”

此話一出，楚時身體一頓，沉默良久後才道：“但您是不是可以放我一馬？”

李閱搖頭：“那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我的職責也并非是這個，但就算不是我來取走你的魂魄，也會是其他人來帶走你。”

“……”楚時不敢再問了。

“你不想死嗎？”突然，李閱沉聲道，“雖然那有點難……”

此話一出，楚時如遭雷劈，拽着李閱褲腳的手一瞬間卸了力，許久之後才擡起頭來看着李閱，他沒有說話，但不用追問，李閱都對他此刻心裡想什麼了然于心。

“我——”楚時嘴唇顫抖着，“我一定……一定要死嗎？”

可是，明明出現生命值血條的人是眼前這個人啊，為什麼從他的嘴裡，聽到了自己要死的話呢？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閱看着雙眼通紅的楚時，縱然于心不忍，但還是語氣認真地告訴了他一個無可争議的事實：“隻有将死之人……才能看見别人的生命值，你明白了嗎？”

楚時僅剩的一點意識随着這句話的落地而潰散了：“你的意思是……我能夠看到那些，是因為我要死了嗎？”

他不想死……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麼年輕就英年早逝。

此前還在擔心别人生死的楚時覺得一切都太過諷刺了。

所以，李閱早就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實了。到頭來，原來自己才是那個被蒙在鼓裡的可憐蟲。

旁人生死與他無關，可當面臨自己的生死之關的時候，楚時終于明白了那是怎樣一種絕望的感受。

李閱沒有回答他那個問題，擡手覆在他的頭頂，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如果不想死的話……”李閱聲音聽上去像是在故弄玄虛，但又聽上去無比的認真，“倒也不是沒有辦法……隻是你……敢嗎？”

辦法？楚時現在腦子隻有“辦法“這兩個字”，下意識脫口而出：“我敢！”

隻要不在二十三歲的花樣年華英年早逝，就算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沒有半句怨言，因為他還有沒做完的事情一定要去做，他不能讓自己這麼早就死掉。

看到楚時這麼果斷地表态，李閱忽然換了語氣，神色也一改先前的淩厲，将手從他的頭上移開，最後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往上一擡，強迫他面向自己：“如果……你願意成為擺渡人的話……便可以繼續以另一種形式活下去。”

“擺渡人？”楚時呢喃着，盡管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卻還是搗蒜一樣點着頭：“擺渡人，我願意成為擺渡人，我願意，老闆，我願意，求求您讓我成為擺渡人吧……求求您了……”他哭腔越來越明顯，聽得李閱心一緊，捏着他下巴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

雖然早就有此打算，但卻沒想過，會是以現在這種方式。他本以為，可以隐藏得再久一點，至少要等對方喜歡上自己以後才告訴他這些，但現在卻沒時間了。

“那好吧！”李閱擡手将楚時眼角的淚水拭去，“現在跟我走吧。”

話畢，周圍好像突然發生了什麼變化，好像時間重新開始流動了起來，周圍陡然響起了人聲，李閱伸手将楚時扶起來：“别在這裡當圍觀群衆了。”說完，他拉着楚時掠過人群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去。

楚時就那樣被他拉着手堂而皇之地走在街上，全然忘記了兩個大男人之間這樣的行為并不常見，待到了人少的地方時，他才後知後覺想要掙脫對方的手。

李閱察覺到了他的不适，松開了手。

“為什麼？”楚時小心翼翼問道，“為什麼要答應我？我的生死是可以由你來決定的嗎？”

“為什麼呢？”李閱自言自語着，“你覺得這是為什麼呢？”

突如其來的反問，楚時混亂的思緒中隻浮現出一個答案：“難道是因為……喜歡我嗎？”

“啊，原來你聽見了啊……”李閱突然笑了起來，“對對對……剛才在咖啡廳的時候你也跟在我後面啊，你是不是覺得你的跟蹤技巧和僞裝技術很好？”

楚時驚道：“所以您是一直都知道我在跟蹤你嗎？”

李閱轉頭，眼皮一擡：“你覺得呢？”

“所以您到底是什麼人？”楚時仍有些後怕，現在才對剛才在咖啡廳聽到的“不是普通人”有了實感。

“我嗎？”李閱故作神秘起來，“萬惡的資本家，銳信資本的老闆，你的上司，李閱。”

這些表面信息他再清楚不過了，他現在想知道的是，那個隐藏在這個身份之下的真實身份。

“除了這個身份，您應該……”楚時咽了口唾沫，“還有别的身份吧……”

聞言，李閱不由輕笑了一聲，然後轉過頭來，看着仍一臉後怕的楚時，反問道：“所以你想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