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金玉沒問晁宥去了哪。
他以為他出來得夠快,但還是晚了一步,晁宥已等不及他。
黑暗中,他喊了聲“師尊”。
冷淡的人回應了他。
“我看到了齊世淵未成型的淩秋劍意第五式。”齊金玉對晁非說,也對空氣這麼說,“他還挺厲害的嘛,我比不上他。”
文影簿裡嬉笑怒罵的一群人,合攏在書中,一生功過阖棺論定。
活在今日的人從史冊中窺知遙不可及的昔年舊影,即便知曉那是自己的前世,仍有不真切的恍惚。
可融于三魂六魄間的感情本就摸不着、抓不到,這份恍惚便多了十分不知從何而起的真情實感。
他說不出這是怎樣一種感受,他終歸沒有齊世淵的記憶。
沉寂許久的晁非開口道:“你可以不必成為齊世淵。”
齊金玉很重地“嗯”了一聲:“我也沒打算把第五式補出來,這種事,交給小酒比較合适。”
晁非的瞳孔略微動了動,他總歸不大喜歡祝君酌。
黑暗阻隔不了高階修士的視線,齊金玉把晁非微小的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齊金玉解釋道:“齊世淵完成的第四式不适合大多數劍修,扶風林現存的淩秋劍意有被改過。我要是順着齊世淵的思路補出第五式,秋素峰估計沒幾個練得了。”
晁非道:“祝峰主所習劍式,也不是正統的淩秋劍意。”
罪魁禍首齊金玉時不時忘了這茬,讪笑道:“那就交給門主,他懂得多。”
至于門主用不用劍,不在齊金玉的考慮範圍内。
反正門主看的書多,認識的人也多。
晁非沒再否決。
事務繁多、日理萬機的扶風林門主在千裡之外忙得腳不沾地,無人為其發聲。
齊金玉拿過文影簿,和晁非一同走出暗室。
晁穎候在門外,見兩人出來,問道:“先祖他……”
齊金玉答:“已經離開了。”
晁穎默然片刻:“我知道了。”
她沒問暗室内發生的一切。
齊金玉揚了揚手中的文影簿:“這個……”
晁穎投去視線。
齊金玉道:“裡面還有千年前齊世淵以外的靈力印記,晁家還需要嗎?”
晁穎應是早與晁宥溝通過:“那是扶風林的東西,便歸齊公子吧。我已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齊金玉歪頭:“太陽精火?”
“可以這麼說。”晁穎道,“先祖吞服太陽精火後,有了新的感悟,如今已都告訴了我。”
魂魄印記連同魂魄本體,哪怕文影簿中的晁宥隻算得上是分靈,也有着晁宥全部的知識和經驗。
晁滿送回的文影簿,将使得晁家再往上一步。
齊金玉五指收攏,攥住文影簿:“晁家主,我……那個,滿滿姐……我可以去她那兒嗎?”
他太多年沒見過晁滿,連晁滿的墳墓在何處也不知。
當年鐘靈殿同一間學堂恣意笑罵的舊交,七零八落、生死兩端。
他不去問、不去找,好像這樣,就能遺忘掉昙如秘境的轉折。
即便他從來忘不了。
時隔兩百餘年,他故作坦然地走進臨溪城,又仿佛無所謂地趕到顧凜城。
在發現自己甚至不知道晁滿葬在哪的一刻,被壓抑的煎熬悉數迸發。
——連同面對明淵的份。
明明是前魔尊大人,卻連一句問話也問得磕磕絆絆。
但就算是前魔尊,也不過是宋青雨的後輩,也是晁穎的後輩。
晁穎溫和道:“齊公子可介意我與你同去?”
她是晁滿的姑姑,兩人的相貌有五分相似。
年輕的晁滿肆意無忌,壓下了眉目間的端莊穩重,直到滿頭華發,才有了幾分矜重。
可若是年輕的晁滿始終年輕,成為晁家之主的那一天,是不是也當如此?
齊金玉沒做多餘的想象,一句“多謝”将要出口。
卻聽長長一聲“喂——”,盛南枝遠遠走來。
蕭逢和崔不教跟在她身後,一個眼裡欲說還休,一個萬事不入心神。
盛南枝手捧一個方框,方框裡水波流動,宋青雨的臉正處當中。
看起來不太吉利。齊金玉移開眼,以防憂郁的心情被宋青雨的形象破壞。
“你又在想什麼欺師滅祖的事?”宋青雨涼飕飕道。
齊金玉回應:“我挺尊重我師尊的。”
晁非斂目,比齊金玉尊重他更尊重齊金玉。
宋青雨感覺苗頭不對:“你倆怎麼了?”
齊金玉長話短說:“突然被透露了前情提要。”
宋青雨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