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上去不太開心。”安妮的手指在小八的肚子上慢慢蜷曲,好不容易嘗試着呼一口氣的小八倏地捂着了嘴。
“你捂住嘴了?你在隐瞞些什麼?”
銀色的眼鏡倏地怼到了小八面前。
小八含淚把手放了下來,朝他無聲地對着口型。[她到底瞎沒瞎。]
“你不用找你的伴侶确認,細胞運動的聲音我都能聽見,更不用提空氣流動,衣服布料摩擦的聲音了。”
小八的淚絕望地滑了下來。
“沒事,我能理解你作為母體第一次孕育生命的恐懼。”
哼,小鶴還讓它注意用詞呢。這人說話明明比它更非人,非人得讓它的尿意頻發,胃裡一陣陣犯起了惡心。
“你在害怕什麼?你應該感到慶幸,作為人類的母體起碼不會像海怪的母體那樣送死。”
“送死?”
耳朵捕捉到了那個詞,李鶴不由自主地擡高了音量。
聲音傳出去的那一刻,他捂住了震動的脖子,有些疑惑自己明知道答案但為什麼這麼激動地反問,或許是被告知到小八有可能不會死于自己的槍下而感到憤怒?
“李鶴捕手,你有沒有通過捕手培訓?海怪這種低等生物就是為了孕育下一代的耗材,出生時它們從南極出發遊向大海,死亡時再帶着卵回來,一代接着一代,都是如此。尤其是章魚海怪這種不知好歹的海怪,明明沒有人類的智慧大腦,但還是想要擁有智慧。大腦的消耗隻能讓它們的身體活一年,作為孕育的耗材本來就活不久了,再加上擁有智慧,活的時間就更短了。”
聽着那個他早已知道的知識點,李鶴看着臉吓到蒼白的小八,瞬間沒了玩遊戲的性質。
皮靴落在大理石地磚上發出了清脆的腳步聲。
李鶴回過神來,差異地看着自己朝小八邁出去的腳和呈懷抱狀伸向小八雙臂,頓住了。
他在幹什麼?李鶴倏地收回了手。
他是被劇透了遊戲劇情因而沒了玩的性質,想抱着遊戲玩偶走人嗎?
滴答滴答,水滴從陳舊的水龍頭中滴落,這裡靜極了。
安妮安靜地豎着耳朵,似在進一步分析他們的聲音。
看着小八快吓吐的樣子,他看到了人類皮囊下一個緊緊縮成一團的小章魚,心裡隐隐感到不安。
這讓他想起了他縮在垃圾桶裡躲李顔的經曆。
緊團在一起的觸手和緊扣在一起的四肢相同,交織在一起,揭力想守護一個關于《落魄國王和欲望騎士》的故事。
李鶴不想玩遊戲了,一瞬間,他厭惡像幼稚孩子似的玩遊戲的自己。
他是個壞孩子。
瞧,一直陪伴他的玩偶在他手中布滿了裂縫,它就要碎了。
我是個沒有小紅花的壞孩子。
李鶴按了按眼角,馬上編制了一段謊話,不給安妮一點往下分析的時間。
哼,誰知道安妮是不是能從小八的嘔吐聲中辨别出來小八是不是人呢?
“它好像要吐了,我安頓一下它馬上回去。”
安妮扶了扶眼鏡,無聲飄出去了。
“你剛才伸出的手那算什麼?你在同情我嗎?”
它從未見過小鶴那樣的眼神。剛才那一瞬,那永遠充滿着不屑,能發出冷哼聲的眼睛中出現了不和諧同情。
那同情像是大型海怪黏膩的口水,包裹着它,把它吞噬的同時還不忘提醒它是個短命的不幸家夥。
“沒事了,快走吧。”
小鶴又伸出了手,那手徹底把它的記憶攪亂了。
那手是捕手的手,用漁網死死纏着它,還拿着餌料來安慰它的手,試圖讓它越纏越緊的手。
它記得那天船上的胖捕手看着被食欲控制的它,笑得很大聲。
“哈哈,上鈎了。”胖捕手笑對同事笑着。
快逃。
但好幾天沒有進食的胃驅使着它向前。
它鼓起勇氣狠狠拍開了小鶴的手,抱着被打痛的手對那個說笑的捕手道:
“我可以控制自己!”
“你在對誰說話呢?”
胖捕手的臉迅速縮小,它眨了眨眼睛,看着小鶴那帶着同情的娃娃臉,胃裡熟悉的饑餓感讓它徹底崩潰了。
自從知道身體裡的傑西喜歡李鶴後,它已經很努力地不去理那有趣的人類了。
可是……
它放空了所有力氣向地上倒去,想把控制它的身體摔碎。
可是小鶴扶住了它。
貪婪的人類連這點小小的權利都不給它。
“滾開!人類,不要把我和你比較,這一年我會活得很精彩的!這是獨屬于我的一年!!我的!!我的……”抽泣聲打斷了它的發生,但當它瞥見小鶴那微微蹙起的眉時,心被猛得刺痛了,咳嗽着繼續道:“我不需要你同情!繼續玩吧。”
“什麼?”
小八一改以往畏畏縮縮的樣子,昂着頭,頂着哭紅的臉瞪着他,“繼續遊戲吧。可憐的人類,我要繼續和你遊戲,讓我這一年的精彩時光給你這長達七十年又臭又長人生增添點亮色。”
氣勢十足的姿勢肉眼可見地顫抖着。
真是有趣。
他笑了。
“那還等什麼,開始吧。”
小八的嘴角抽搐着上揚,學着他露出了一個難看的冷笑,拿上工牌後退着摸上了門把手,也和安妮似的幽靈般噌的一下不見了身影。
看着一開一合的門,李鶴笑出了聲。
不過這次他沒有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