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冥怒視他道:“我靠了,我當然知道這些,你在我面前說幾句好聽的能死嗎???”
利維坦白金秀發蕩在兩側,兩手抱臂模樣悠閑惬意,眯眼笑着敷衍道:“好好好,你說什麼是什麼。”
一旁的諾爾頓道:“小船隻海風無妨,這大船隻能用這扇子先将就一下了。”
裴恩也算漲知識了,這七罪重鑄身,老毛病還是存在的。他坐到諾爾身旁,瞧着手中制作精緻的折扇:“海風再大些就躺在船卧上,這樣會好一點。”
諾爾應了一聲,他的嘴唇幹涸出紋,臉色蒼白。折扇上甘草的香氣很濃,離得近了些,裴恩能聞得清楚。
船底的海水泛着淡藍色氣團,翻湧着船隻蕩漾在這片海域。兩眼放去,阿媃眺望海岸:“朝北,按照這個速度明天會到。”
聞言,利維坦懶散睜開雙眼,瞥着坐在遠處夾闆上的阿媃。他嘴角淺笑,手中的水環浮出一道屏障,扣籠着整艘船,船頭緩緩轉向北,行駛在茫茫的海域之上。
很快,太陽的形狀從圓形半圓形,到不規則的形狀,越來越小,眼看即将消失。太陽仿佛無限留戀這個世界,努力把光照射在大地上,他拼盡全力,迸射出今天的最後一縷金光,就消失在群山的懷抱中。黃昏是此岸,是破曉前最飄逸的伏筆,是破滅前最惬意的結局。海的一邊殘着紅色的光輝,沒了那金黃的圓圈。
紛紛都睡去,冥倒在前方的夾闆上沉睡,船的欄杆木闆死死的擋在他的前面,将海風抵得嚴嚴實實的。裴恩坐在船闆上,諾爾的頭倒在他兩腿之上,沉沉地睡着。望着海浪卷起的大小浪花,海風時小時大,寒冷的刺骨,他小心翼翼的褪去身上的長袍,披蓋在諾爾的身上。
諾爾緊閉雙眼,額頭溢出大量密汗,幹巴巴的嘴唇輕輕的吐出幾個字:“别...别走...”
裴恩疑了一下,小聲安撫回應道:“我哪也不去,不會走的...”
這時海風忽然吹在自己臉上,束在腦後的黑綢帶被疾走的海風卷開。自從他手腕被冥火燒傷恢複好了之後就将這黑綢帶一直綁在發束上。風劃過,銀白發絲散在肩膀處,月色照耀下格外的晶瑩。
眼瞧這條綢帶快被卷走,裴恩伸手抓去,可又怕動作大了吵醒腿上的諾爾。隻見一個纖細的手抓住那條綢帶,轉手遞給了他。
阿媃仔細打量着綢帶,欣然道:“這綢帶做的格外好看,上面還有玫瑰花印。看樣子是宮殿之物,一定是重要的人送的吧。”
的确,這綢帶确實不像是普通店鋪能做出來的物品,裴恩笑笑應道:“其實我還不知道是誰贈予我的。”
阿媃沒勁的揮了揮手:“我還以為是重要的人送的呢。”
裴恩輕道:“重要的人?早已...斷了音訊...無妨了...”
阿媃詢問:“那你不去找他?”
裴恩撫摸着諾爾軟綿綿的發絲:“我何必勉強,有緣自會再見。”海風打在臉上,他沒有紮起頭發,任由海風吹着這頭晶瑩的發絲。距離上次相見已經不知道過了多久了,眼瞧頭發都長這麼長了,都快到腰處了。
借着月光,望着阿媃這張堪比女人的面孔。裴恩詢問道:“你可知那塞壬長什麼樣子?”
“長相...猙獰...腥紅的皮膚,黑色翅膀深藍頭發,不算美豔。”随後他停頓了下來續道:“我記憶很模糊,但她伸手将眼淚轉贈給我時,她的手卻是白嫩纖細的。”
說到這裡,裴恩覺得奇怪。這古書上明明記載着塞壬,姿容嬌豔體态優雅,用悅耳的歌聲來誘惑靠近海域的人類,若是被歌聲所迷惑就會被殘忍殺害,隻有不被歌聲迷惑的才能平安離開。怎麼到阿媃口中便是一副無惡不作的怪物模樣,又另換了一種姿态。他握緊手中的綢帶:“你口中的塞壬是否有什麼經曆嗎?”
阿媃扶着額頭思忖道:“她怕是和一位神明有交集,我也是從那次出海人口中得知的傳聞...”
“哪位神明?”裴恩不禁皺起了眉頭,看樣子事情要比想象的要複雜一些。
阿媃頓了頓,應道:“古神奧德修斯。”
這奧德修斯不是有妻子嗎?書裡可講他妻子是有多賢惠之類的,這麼好的妻子不視若珍寶,還要豔遇不成。想到這裡裴恩連問道:“奧德修斯下地界十年渡劫,怎會和塞壬染上關系?”
“古神是在地界渡劫,他渡他的,他倒是沒有犯錯,隻不過就是這塞壬專情了些...”阿媃又解釋道:“這奧德修斯一直在叙拉古城邦抵抗外敵來犯,可曾走水路的時候就誤打誤撞步入塞壬所掌管的那片海域。古神當然知道這是塞壬的歌聲,事先已經得知塞壬的緻命誘惑,于是命令士兵用白蠟封住各自的耳朵,并将自己綁在船的桅杆上,方才安全度過此海域。”
裴恩道:“塞壬對克服自己誘惑的男人格外生情,所以就愛上了古神?”
阿媃回應:“沒錯,奧德修斯長相俊俏,英勇無比,好多女人紛紛都想與他結成伴侶。但他為天界古神之時早有妻子,更是一心隻想念妻子,别無雜念,所以這塞壬才會如此狂暴麻木不仁。”
裴恩唏噓道:“又是一個被情所困的堕落神明。”
阿媃欣然點了點頭。
裴恩再次确認道:“這三番五次攻打叙拉古城邦的敵國城邦是誰在統治?”
“這個我倒不是太清楚,但聽聞早些年邁老者講到,說是什麼迪厄...”阿媃撓着頭一時說不出來。
他不說,裴恩卻已經心知肚明了。原來早在中世紀前迪厄多内就多次抓捕混血人種來充實自己的城邦,來滿足自己的一絲私欲。想到這裡不知怎麼,心髒霎時開始作痛。
看着額頭溢汗的裴恩,阿媃上半身緩緩挪到他身旁。單手擦試着汗珠,扶着他輕道:“你怎麼了?”
裴恩未講話,他伸手示意無事。
阿媃順勢便瞥見他手臂上露出大片燒灼留下來的醜陋疤痕,忍不住問道:“你這手臂的傷是怎麼燒的?”
裴恩連忙收袖掩蓋住:“抱歉吓到你了。”他停頓了一下又開口道:“見怪不怪了,這疤痕多了,反而覺得很普通了。”
阿媃疑道:“不就僅這一處嗎?”
裴恩笑吟吟望着滿臉好奇的阿媃,随即便撸起衣袖。月光映在手臂之上,白稚的肌膚盡是些清晰可見的惡劣疤痕,什麼傷都有。何況就這一隻手臂,要是褪去衣衫,不得被吓死。
阿媃不可思議道:“那你這...身上都是傷疤?”
裴恩翹起兩隻腳,指道:“這兩條腿可光溜的很。”他又開懷一笑:“我還在想,他們處罰我的時候為什麼不留在腿上,非要在身子骨上。”
阿媃疑惑道:“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裴恩應道:“我兒時的記憶都不知道了,隻知道我後因城邦摧毀流落到異國他鄉。和他一同被邪教組織所扣留,并且和他一同長大成人...”
……
說完,他低頭揉了揉諾爾的發絲,繼續道:“在那地界根本就是煉獄般的折磨,好不容易能走出來被教士安排做所需之事,誰知是被安插到一個城邦暗獄裡面當低等奴隸。”
講完他不禁笑了一聲,這一聲笑很是牽強。勉強他似如草芥般的人生及性命,自己的命運永遠是兜兜轉轉,一片漆黑沒有光明。
轉過頭望去阿媃,見他倚在船闆上深深的睡去,裴恩淺笑将頭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