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尚在東方罩岚的山巅,天還黑着。
群山包圍中的一處鄉野,今晨着實熱鬧得很。
内月白單衣,外墨藍色的上衣、黑色的行袴、繪有白色波浪紋樣的水色羽織,義勇穿着近來慣常的一套衣服站在這群山中唯一的一座石橋上,清澈見底的溪流在橋下歡快流淌。
朦胧的晨光裡,淺白的薄霧裡,不斷有挑擔的男人女人進進出出,偶爾還會見到牛拉的裝得滿滿的闆車。昨夜落了雨,山野間土路泥濘不堪,每個行人的鞋襪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些黃泥,車行過,便在路上留下兩道長長的壓痕。
深秋時節,收獲季已過,溪畔兩側田壟上耕作的人便沒有很多,隻偶有幾處田地旁升起濃濃的灰煙,是農戶在燒稭稈肥田。
義勇順着人流走。
人群中三三兩兩的交談一并落入耳中……
“芒山莊釀的醋酸度剛剛好,也不知這次還有沒有。”
“是啊,他們那的腌漬梅幹也好吃,我家混小子老愛了,這幾天各種裝乖就央着我給他帶點。”
“哈哈,這些小子可精明着呢!”
“我那高壽的老娘這次說什麼都要來,上次我帶回去的肉被她批得沒半點好,說是這次亮點本事給我瞧瞧。”
“老河鎮的牲畜養得最好,但他們一次牽過來的也不多,要搶的話抓緊啊!”
“我家那姑娘也到了該講親的年紀,大田他娘,可以麻煩您挑匹好的紅布回去給應娘做上一身嗎?”
“就放心交給我啦!”
“應娘這丫頭又乖又水靈的,也不知道哪家小子能好福氣娶到。”
……
是有集市啊!
且聽着像是個不小的集市。
義勇混在人流中,不自覺想起了24歲的最後一晚,那晚上所見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隻是一個很小的市集便那般熱鬧,今日的大集該有多火熱啊。
距離狹霧山的地界還有兩座山要翻過。
已經很近了,義勇在人群中駐足,突然就有點不敢再往前走了。莫名的類似近鄉情怯的酸澀情緒自心底升起,自己在害怕,害怕見到一切故往相關的人與物與事,明明連炭治郎和姐姐都見過了啊。
義勇站在清晨的冷風裡,身體兩側行人腳步匆匆,幾乎沒人注意到他。
冷風并不能緩解緊張和害怕的情緒。
義勇知道自己在踟蹰些什麼,來到這個世界前陪伴他最久的至親之人,被他視為父親的培育師鱗泷師傅就常住狹霧山上。
他勉強壓下心頭嘈雜的情緒。
等等,有一股很熟悉的氣息從上空掠過。
義勇條件反射摸上頭頂,手摸了個空,啊,之前為了避免被認出,他把狐狸面具收到了木匣中,畢竟在那場戰鬥中被很多人看見了,也算是一項特征了。
義勇快步跟上前面的車隊,藏匿于人群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剩下的,背後的手們會替他遮掩的。他們會抹去他人腦海中對他的印象,如果他真的有意願的話。
鎹鴉飛過群山,它正在送信途中,也就沒空去注意地上的人。
氣息遠去。
義勇随着人流到達了集市舉辦之處。
明明還是清晨,就已經熙熙攘攘得很了。
他走在泥濘的道路上,路兩側,小小的鋪子林立,各色旗子招展。
雖未完全開張,卻也能看出些許門道了。
噴火的人、講漫才的人、腳踩刀尖上刀山的人、踩高跷遊街的人、胸口碎大石的人、生吃臭蟲的人……
會說落語的鹦鹉、會吹笛子的猴子、會随樂聲起舞的蛇、會倒立行走的狗子、會向人讨要食物的豹子……
義勇被豹子攔下了。
說來好笑,他小時候被一隻很兇的小狗追着咬過屁股,一個犬派不受狗狗們的歡迎,倒是深受貓科動物們的喜愛,他又不是貓薄荷。
無法理解動物的想法。
但義勇還是蹲下身,沒辦法,都堵到面前了,在寬大的袖子裡摸索一陣,摸出了一袋不知什麼時候塞進去的小魚幹,也不知道豹子吃不吃魚。
義勇拆開包裝,沒控制好力道,也因為這個包裝的開口設計不好難撕了點,灑了幾根小魚幹到地上。
豹子沒有吃到小魚幹,豹子被攤子的主人拉走了。被拉扯着的同時還戀戀不舍地回頭望着他的方向,也不知道是垂涎小魚幹還是義勇其人。
攤主則是說個不停,翻來覆去都是些道歉的話語。
義勇沒有計較,但他永遠不知道冷着臉的自己在别人看來有多麼的不好惹。
他連說了兩個“沒關系”。
攤主才勉勉強強相信他真的沒介意,一步三回頭帶走豹子慢慢走遠,見人真的沒追上來,這才真的安下心來。
義勇撿起地上的小魚幹,在泥土了滾了一圈,不能吃了,有些可惜。
他拎着還剩大半小魚幹的袋子,邊吃邊逛。
昨晚翻越了三座山嶺,期間順道斬殺了三隻普通的連血鬼術都沒掌握的鬼,一路上隻草草用飯團對付了幾口。現下,聞着
四散溢滿空氣的各種食物香氣,半袋零嘴下肚,該正經吃點食物了。
義勇路過每一個賣吃食的攤子,沒有賣鲑大根的,内心微微失落。
于是随便挑了家賣關東煮的攤子坐下。
低矮的桌子,低矮的凳子,不算高的櫃台,熱氣騰騰的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