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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貌似說的太早了。
此後數年,三個靈魂一直一直跟在義勇身邊,是不能離開也是不願意離開。
此後數年,義勇幾乎一直奔波在做任務的途中,連狹霧山也僅僅回過一趟住了短短三天兩夜,真菰總是遺憾的,不能再多看看亦師亦父的鱗泷師傅過得如何。
義勇學會了隐瞞傷勢,每次受傷,隻要不是傷到要害處就草草用繃帶處理了事,于是上了蝶屋的黑名單。
義勇沒有學會如何照顧自己,自理能力幾乎為零。
這讓一路跟着的三位靈魂說不出的難受,義勇并不是學不會,隻是懶得去學,他放任自己的生理與心理問題不管。
以前多麼開朗的人現在自閉得完全不會說話,與鬼殺隊的諸位隊友關系處得一塌糊塗,也就炎柱和蟲柱能搭上幾句話。
不會說話加上一張一眼不喜的面癱臉,于是就被讨厭了。
三個靈魂看在眼裡難受在心裡。
卻也什麼也做不到,義勇無法看到、聽到、碰到他們,他們不管如何努力試圖努力改變也是無用功。
義勇執着于提升自身實力,執着于殺鬼,執念太深幾乎成了瘴,心裡豎起了又厚又高的壁障。
靈魂偶爾能望見最深的心底,一片荒蕪死寂的海,無數重疊林立的等身鏡,一面鏡子倒映一道人影,三個人都從中窺見了自己的身影,數不清的自己的影子,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瞬間的定格。
義勇就站在所有鏡子的中央,被所有的鏡子,被所有鏡子裡的死人包圍着,唯一的活人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生氣,面無表情的人仿佛也死了一般。
所有鏡子的背面也是鏡,映出義勇自身的鏡面,每一個義勇都在伸着手試圖抓住什麼,每一個義勇都在哭泣。
然後,某一個瞬間,重重疊疊鏡子被打破,紛紛揚揚碎片灑落海面,平靜海面上漣漪此起彼伏,多年之後再度有人闖進了最深的這片心海,灰暗的世界裡被太陽強行照進了光芒。
那個人是義勇救下的,那個人被義勇推薦成了鱗泷師傅的弟子。
那輪太陽名為竈門炭治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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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竈門炭治郎來說,義勇先生是這世上最心軟的劍士,明明是以殺鬼為使命的劍士,還是柱級劍士,卻兩次救下了自己和變成吃人鬼的彌豆子。
最初的相遇以及之後的柱合會議。
第一個予以救贖的人總是不同的,更何況義勇先生還為自己點明了未來的道路。
所以在柱合試煉開始後從主公口中得知義勇先生往事的時候,就非常非常想為義勇先生做點什麼,想拉其走出封閉的深井。
于是每時每刻都跟在義勇先生身後,發揮出自身究極的死纏爛打功夫。
他看到了義勇先生的笑容,在某家面食店裡,義勇先生吃着鲑大根背後飄起了小花花,自己一時看呆了,義勇先生笑起來真的很美很動人。
如果能多笑笑就好了。
這是自己于那一刻最真實的想法。
真菰師姐和锖兔師兄的囑托于心底響起,他們将義勇先生托付給了自己,自己可不能辜負他們的期待。
說盡所有能說的話,做完所有能做的事。
自己最後總算是成功破開了義勇先生的心防,走入了封閉的心房。
義勇先生的眼中重新亮起了高光,臉上重新亮起了笑容。
這樣的義勇先生真的很難令人聯想到殺鬼時那殺伐果斷的模樣,十足的欺騙性。
在最終決戰的序幕中,他和義勇先生并肩作戰成功為煉獄大哥複了仇,義勇先生為了保護自己開了斑紋,自己又一次被救下了,已經是三次了。
自己似乎沒有任何可以回報義勇先生的東西。
序幕拉開,正戲登場。
話本裡英雄總能打敗最終反派的,完美的結局卻也隻是話本裡,現實往往要殘酷得多得多。
鬼王的實力即使經過珠世女士的削弱也還是強大得離譜,剩下的所有柱都參與了圍攻,所有的柱都在這場戰鬥中覺醒了斑紋,手中赤色的日輪刀不間斷揮舞,竭盡所有去攻擊,去殺死。
殺不死,怎麼也殺不死。
刺穿了一個心髒居然還有兩個心髒,一時間望不到成功的可能。
強大的柱級劍士一個接一個死去,一個兩個都犧牲在他們面前,而自己似乎也要步其後塵死在義勇先生前面了。
戰鬥已然步入尾聲,鬼王所有的心髒和大腦都被刺穿,所有的血肉都被片成片,最後的水柱和風柱壓榨出所有殘存的氣力也拉不住被血肉包裹的炭治郎。
天黑了。
一個人的意識抵不過千多年的記憶洪流沖刷。
意識逐漸被取代,手中的日輪刀對向了剛剛并肩作戰的兩位柱,對向了救命恩人。
不行!不能!絕對不可以!
自己怎麼可以殺死義勇先生!
自己怎麼可以變成鬼!
最後最後的一丢丢未被侵蝕的意識頃刻間在拉鋸中占了上風,短暫的幾秒鐘,卻也足夠了。
義勇先生握不住刀了。
那就由自己握住刀!
如何殺死鬼?
砍掉脖子即可。
他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義勇先生的刀刃上,褪去層層包裹的血肉,露出最裡面的森然白骨。
刀已經鈍得不成樣子,卻也足夠了。
足夠自己砍下脖子!
“很高興能夠遇見你,我并不後悔成為獵鬼人,照顧好彌豆子……”
頭顱滾落逐漸升溫的街道廢墟上。
身體一點一點化為飛灰。
這場酷烈的最終決戰結束了。
鬼王已滅。
這片天,亮了!
義勇的天黑了,黑得很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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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治郎的靈魂也來到了義勇身邊,即便隻是一縷殘魂,鬼王侵吞了他絕大部分的魂體。
三個靈魂變成了四個靈魂。
四個靈魂目睹義勇日日夜夜的尋死行為,他們最希望好好活着的那個人已經半點都活不下去了。
而靈魂隻能旁觀,根本阻止不了一點。
無法進入夢境,無法聽見心聲。
他們對這樣的尋死行為着實無能為力。
所幸還有鱗泷師傅在,還有狹霧山這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在。
墓碑,面具。
挂滿鱗泷師傅手作狐狸面具的房間。
四個靈魂變成了十幾個靈魂,鱗泷師傅這一脈的水呼劍士多多少少有點殘魂寄托在狐狸面具之上。
他們注視着水呼這一門僅剩的兩名活人。
兩個半死不活的人。
鱗泷師傅也去得比義勇早。
便是喜喪,但巨大的悲恸還是席卷了所有的靈魂,這份濃烈到滿溢的情感似乎對義勇的身體産生了什麼影響。
唯一活着的了。
便更加不希望其死去。
親手埋葬鱗泷師傅後,義勇開始整日整夜地待在墓地裡,什麼都不吃,什麼都不動,就那麼枯坐着。
活着,活着,活着!
自己已死,他們都不是自願死的,他們都想活着,所以活着成了最深刻的執念,他們希望唯一活着的人能長長久久活下去!
不要尋死!
他們還是希望義勇能活着,再痛苦也要活着!
心理上的傷他們無法治愈,那至少要治愈身體上的痛苦!
許是這強烈的情感打破了什麼桎梏,靈魂變得污濁,卻有部分能量能傳遞到義勇身上,斑紋接收了這股力量。
除了治愈,靈魂們試圖再做些什麼,比如傳達思念。
他們盯上了面具,那一整牆的面具。
既然殘魂曾經寄居在上面過,那現在或許也可以。
他們試了,一個個面具,一具具靈魂,分裂出的零星半點。一次、十次、百次、千次……很難很難,靈魂的切割無法複原也無法合攏,被面具拒絕的殘魂直接灰飛煙滅,最後的最後,僅餘指甲蓋的本體了。
本體撲向了面具,被接納了,千餘次的分割與嘗試後,他們最終成功了。
一聲聲的呼喚,一聲聲的挽留……
“義勇”“弟弟”“義勇先生”……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能說的,能傳達到的也隻有這些東西了,他們剩下的部分也隻記得這些東西了,也是最重要的東西。
義勇來面具房間的次數增多了。
他放任自己沉浸在虛假的海潮中,反正已經一無所有了。
他們叫他活下去,可他真的做不到了,這份沉重的期盼他注定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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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歲。
25歲!
開了斑紋的人活不過25歲!
靈魂們要讓義勇活過這個節點,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愛是最殘忍也最深厚的詛咒。
他們要以自己的愛将義勇釘在這生者的世界裡。
世界不允許!
他們與世界談判!
他們尋找世界的漏洞!
他們将自己分得更小更細更碎,世界之外還有世界,這個世界不允許,總有允許活着的義勇存在的世界。
義勇活着的世界,義勇瘋了的世界,義勇死了的世界……
能進入的世界,不能進入的世界……
無數次的碰壁後,終于,終于讓他們找到了一個世界。
一個尚處融合中自顧不暇的世界!
世界與世界隔了很遠更遠的距離,距離不是問題,他們總能找到辦法将人送過去的。
在義勇25歲到來的前夜,靈魂們找到了那個辦法。
辦法需要時間準備,他們将義勇包裹,用死人的氣息覆蓋活人的氣息,他們瞞過了世界,争取到了短暫的準備時間。
已經沒剩多少靈魂碎片了。
但構築一個單人通過的通道已然足夠。
他們将義勇送離了這個世界,融合中的世界将他們和義勇視為一體,于是也一并納入。
要好好活下去啊!我們的珍寶!
失去最後的理智前最後的無人聽見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