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律直接道:“孟餘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楊貴玉笑意頓住，計算器無意識按出一串數字。

“倒是沒說什麼時候回來，不過前兩天剛給我打錢進來，囑咐我都給你買幾件衣服。”

“孟孟，别和你媽生氣了，她工作忙，回不來，這不是每個月都想着給你生活費。”

楊貴玉将計算器重新清零，

“她上次也是吓到了，大半夜的，梁志海那群人，騎着摩托車一路從縣裡飙到市裡高中門口打群架，你跟過去，她得多擔心，你聽楊姨說……”

“楊姨，她這兩個月沒有給卡裡打錢吧。”

孟律的學生頭被她紮起來，線圈發繩在發尾松松繞幾圈，露出整張臉，眼睛裡不再有怯懦，仿佛轉瞬之間長大了。

楊貴玉一陣恍惚，她從未看清過孟律的正臉，她總是低着頭，厚重的劉海，披散的頭發，将臉遮擋的嚴嚴實實。

原來孟律和孟餘長得這麼像，尤其是那雙眼睛。

“孟孟你聽誰說的?”楊貴玉張張嘴，似乎想着要怎麼找補。

孟律馬上開學升高二，

孟餘這個時候應該把這個月生活費和學費打過來。

但是沒有，

距離孟餘上次回來，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一個月前，梁志海帶着混混去南城一中堵人，南城一中主校區在市和鎮的交界處，摩托車一路轟鳴聲勢浩大。

聽說被堵的那波學生躲在學校沒敢出來，梁志海一群人就和嚷嚷着要報警的附近居民打了起來。

警察到的時候，梁志海的表哥梁浩犯渾，當着他們面，開摩托車就沖進一家飯店大堂。

孟律後面已經吓傻了，她是被王雨涵帶過來的，她們沒有車，走過來時，沖突已經發生，兩人就躲在梁志海那群人身後。

孟律清楚記得，孟餘從大堂裡走出來，看向她的眼神。

冷漠，恨，還有解脫。

她們隔着混亂的人群相望，孟律幾次想要朝她走過去，都被這個冰冷的眼神吓住。

王雨涵在這個時候掐着她的胳膊，尖叫大喊:“還不跑?你想被抓進去?”

孟律被她拽走了，最後因為他們大多數都沒成年，沒有動手的被口頭教育，梁浩被關十五天交罰款。

孟律開始腐爛，一輩子都會困在這裡，于是孟餘終于有了徹底離開的理由。

孟餘從那天起再也沒有管過她。

這是上輩子已經發生過的事。

“楊姨，我都知道了，我還有幾個月成年，之後的生活費我會自己想辦法。”

孟律伸長手臂，把她又按出的數字清零。

“别擔心，就是和您說一聲，我都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不用特意照顧我。”

孟律說完，轉身就看到呆愣站在旁邊的肖樂，順手端走他手裡的面。

徑直走到門口，拆開一次性筷子，邊吹風邊吃飯。

孟律甚至有些享受，她曾經隻覺得這裡會吃人，每個人都爛透了。

實際上她最後能走出去，無數人托舉過她。

“孟律。”

肖樂被他媽勒令來看着孟律。

站在她旁邊，被她仔細打量着，汗毛都要立起來。

“你，你離梁志海那群人遠點。”

孟律和肖樂同歲，卻比他低一屆，她記事起就一直跟着孟餘搬家，後來因為高考不得不回到榕城，她留級一年，考上南城一中的次等班，校區就在縣裡。

孟律聽着沒說話，伸腿把自己對面的椅子踢出去。

開口:“坐。”

肖樂一直悄悄看她，

孟律變化真的有點大，這才跟着梁志海混幾天。

“孟律，我沒開玩笑，你和他們不一樣，你聰明，有基礎，搬來後隻複讀一年就能考進南一中。”

“還有十八天開學，你努力學進去，考到市裡主校區不成問題，上不了大學就讀大專，做什麼都比留着這裡好 ，學費我媽肯定會借你。”

孟律在職場裡面混久了，突然聽到這種真誠到有些天真的話，吃了一大口面掩飾自己的情緒。

見他一直站着不坐，孟律又将凳子勾回來。讓出過路。

“這學期分班考試有兩次對嗎？”

孟律依稀記得是高二開學考試，和一個月之後的月考。

她有這兩次機會考進市裡的“優等生”校區。

沒等到回答，卻聽肖樂的聲音突然變得焦急。

“孟律，你紋身了?!”

孟律順着他的視線，看到自己搭在對面椅子上的腿。

南城一中夏季校服是七分褲，長度蓋到小腿。

孟律踩着對面的椅子，腳踝外面的紋身格外顯眼。

那是，

一個畫上去的骷髅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