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驚霜心裡這麼想,可皇後一看就氣哼哼的,她也不敢說出來自己的想法,隻得端起酒盞來,說幾句俏皮話扯開話題。
一來二去間,底下的人偷偷打量上座的貴人們,見她們隻是閑聊,好像沒有要追究剛才那一番鬧劇的意思。
除了那三個倒黴蛋還忐忑着,其餘大部分人心底都松了口氣,随着宮人們将菜肴茶酒都一一呈上,這場打春宴才漸漸拉開帷幕,一切如常。
……
虞驚霜陪着皇後淺聊了幾句,便找了個由頭離開了宴席。
她向來不習慣被人服侍、恭維着,更别說底下是一群隻要和她對上眼神,就會面色金紙的貴女們了。
從席面上随手撈了一壺清酒,她出了殿,溜溜達達到了禦花園,卻迎面撞上了一襲明黃。
來人衣袍上繡着條五爪金龍,虞驚霜遠遠地就認了出來,她心頭猛地一跳,當下提着裙擺就要開溜,卻被氣急敗壞的高聲喊住——
“虞驚霜!你往哪兒跑?!站住!”
一聽已經被識了出來,虞驚霜的腳步慢了一拍,轉過身,明黃的身影已經殺了過來,他身後兩個小太監拔足狂奔,才勉強跟上來人腳步。
還未開口,一根指頭就差點戳在她鼻梁上,伴随着一陣怒聲:“虞驚霜,你跑什麼?!”
虞驚霜往後仰了仰頭,才避開這根指頭。
她賠了笑臉,急急開口:“我沒跑啊,我是看這花兒好看,想湊近了看看,沒跑!”
邊說她邊左右扭頭,口中道:“哎呀看這花兒,真是朵花兒啊,多好看啊……”
皇帝冷笑一聲,淡然開口:“既然這花兒這麼入你眼,那正好,你搬到皇宮裡來,天天都能看着了。”
虞驚霜沒想到他這麼說,略一停頓後,毫不猶豫地故作遺憾:“诶,細細一看,好像這花兒也不怎麼好看,哎呀,眼拙眼拙,這下得趕快回去多吃點明目的藥丸了……”
說着,她連連搖頭,即刻就要轉身告退。
皇帝隐忍地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死死拽住了欲要溜走的人,大喝一聲:“虞驚霜!你别給我嬉皮笑臉的,朕要你搬回宮裡來,你到底應是不應?!”
真是好大一聲怒喝,池中的錦鯉都抖擻了一下,虞驚霜也同樣驚呆了。
她默默轉回了腳尖,看向怒氣勃發的皇帝,讪讪地道:“陛下說歸說,怎可對長輩如此無禮……想當年,我為了養大你風裡來雨裡去,不管您如何胡鬧,我也從未高聲呵斥……”
“……夠了!”
年輕的皇帝額頭上都迸出了青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對面不過二十又九的人,無奈道:
“虞驚霜,你不過虛長朕幾歲,怎麼就一副老态橫生的口吻了?”
況且,叫你住到宮裡來,也是因朕知道你當年的傷病至今未愈,到宮裡來有人伺候、還有朕和皇後陪你解悶,怎麼就叫你嫌棄成這樣……”
他絮絮叨叨地說着,越說越生氣,眼神很是幽怨,語氣倒軟了幾分。
虞驚霜沉默了一下,老老實實地開口:“如果你把那些準備等我一入宮、就塞給我做男寵的人遣散了,興許我就願意了。”
皇帝拽住她衣袖的手一僵,下一瞬,她幽幽的聲音又響起:
“不止是宮裡我不敢住,就連我自己的院舍,現下我都不敢回去了。”
她歎了一口氣,認真道:“小陛下,您一批一批往我屋裡送人,從早到晚都不停。
京畿中有點姿色的男子,也不管人家什麼身份,就給我送過來了,再這樣下去,言官們參咱倆的奏章,禦書房就要堆不下了!你也不想看到崇文殿前跪一排老頭,哭天搶地鬧着要死谏的景象吧?”
虞驚霜很頭疼。
過去十年裡,她出錢出力,親身上陣,折損了一隻眼睛、半副骨頭,還差點把命搭在裡面,才讓眼前這位順利坐上了龍椅。
好不容易熬到皇帝登基、天下太平,她便馬不停蹄地卸任了從前官職,拿着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兩,自覺地搬到京畿一處隐蔽的宅子裡,過上了清淨悠閑、奢靡足樂的日子——
如果不是皇帝半月前,突然失心瘋了一樣往她身邊送去各色男人,虞驚霜真的就打算這麼醉生夢死、不問世事地享樂下去。
實際上,若不是實在被那些男人煩的頭都大了,虞驚霜也不會抱着躲一躲的想法,來參加什麼打春宴。
宴席上被皇後調侃,宴席下又被皇帝堵住,她真是拿這小兩口沒轍了。
“幾個男寵算什麼?!我看誰敢上折子參你?之前你受了那麼多苦,現在享受享受又怎麼了?!
要朕說,你屋裡那兩個人根本不夠!當年你沒得選,才被那些人辜負,如今就該享樂男色!要他們後悔!”
皇帝一揮袖子,激動地喊出了聲音,大有當場就下一道聖旨,再賜幾個男人給她的氣勢。
這大嗓門……虞驚霜頭疼地捏捏眉心,無奈地慢悠悠道:
“什麼我屋裡那兩個人?他們可不是男寵,你别亂說污了人家清白……”
诶,等等!
什麼被人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