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不足為笑談是也!
虞驚霜怒了!
她指着話本上的“虞氏”,怒喝:“好呀,白給他們上燕幹了十二年了,臨了臨了連個全名都不給我寫,虞氏虞氏的,看不起誰呢!”
看她柳眉倒豎,皇帝尴尬地幹笑兩聲,不說話了。
這廂,虞驚霜從皇帝手裡拿過話本,随手翻看了兩下,果不其然,這本書也像宴會上貴女們傳閱的那本一樣,在扉頁上描畫着一抹紫袍的身影。
還是寥寥幾筆,卻十分傳神,勾勒出那人眼尾狹長,骨相流麗的特點,即使是粗糙的紙張也難掩他姿容絕色。
結合皇帝的話,虞驚霜輕而易舉就猜出這畫中人的身份。
她以前有過三段婚約,三立□□,到如今孑然一身,這位就是第二個。
将書頁合上,虞驚霜深深吸了一口氣,瞥見一旁皇帝難掩興奮與好奇的神色,這種無地自容的想法就更深了。
現下,她真的想大喊一聲“好丢臉啊”就掩面奔逃!
其實這麼多年以來,為了豎立起身為“長輩”的威嚴,她一直很努力地在小皇帝面前營造一個”無心世俗情愛“的形象來着。
可今天,她年少時候的轶事猝不及防被這麼抖摟出來,現在,虞驚霜隻覺得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
她接着看向木匣,滿滿一個小木匣裡,林林總總塞着不少信件,大緻翻檢了一下,确認了來信人隻有三個。
挺巧的,這三位都退過她婚約。
時隔這麼多年了,這些人還是能讓虞驚霜心頭噎住一口氣,不知道說什麼好。
看她尴尬,皇帝端起茶盞慢悠悠喝了一口,沒什麼誠意地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虞驚霜握緊拳頭,癱在桌上,奄奄一息,裝死。
待一盞茶喝畢,皇帝才又正色道:“虞姐姐,這些信自兩個月前起就陸陸續續寄過來了,隻是你不在宮中,皇後便先替你收着,今日叫你來也是想着物歸原主。”
虞驚霜沒什麼精神道:“……代我轉告皇後,多謝她費心了,下次再有信來,直接送到我院子裡去就好。”
她語氣戚然,一副被抽幹了精氣的模樣,見此情景,皇帝哪裡還敢再提别的事觸她黴頭?
隻是忍了又忍,他還是忍不住,悄悄湊過來,拿起小扇子殷勤地為虞驚霜扇起風來:
“虞姐姐,你就算不回宮裡住,那也再添幾個人伺候吧,你屋裡那兩人,一個是病秧子,一個像傻子,哪裡夠呢?”
虞驚霜擡起眼皮看他,慢吞吞道:“小衡,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明衡疑惑:“像什麼?”
“像個好不容易抓到恩客,急着賺銀子的老鸨。”
明衡瞪大眼睛,急了:“虞驚霜!朕好歹也是個皇帝!你别以為你功勞大就能為所欲為了!”
虞驚霜彎着眼睛笑出了聲,又捉弄到了小皇帝,她心裡可暢快十足!
站起身來,将木匣夾在胳膊一側,她拍拍裙子,揚長而去,臨走時還不忘囑咐皇帝:“千萬别給我送男人來了啊!”
隻留堂堂大梁皇帝氣惱地在身後哇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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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驚霜沒有乘馬車,而是自己随性漫走,一路出了宮門,依朱雀長街往家裡踱步。
朱紅色的宮牆深長,轉角處的飛檐鬥拱沉默的聳立着,金磚碧瓦上凝結着細微的雨珠,一顆一顆落下來,像宮殿落了淚。
她站在宮門口眯着眼睛看向天上,日光刺眼,讓她想起了多年前她第一次進大梁宮時,也是這樣雨後初霁的好天氣。
距離她奉旨和親,離開故國,來到大梁已經足足十二年了。
當年和親的儀仗是如何金鼓喧阗、盛況空前,到現在為止都為百姓津津樂談,可故人們的面目卻逐漸在她的記憶中模糊,隻留下些微的痕迹。
現在她的生活安逸順遂,前有白撿來的便宜好大侄兒當上了皇帝,流水一樣的金銀珠寶往她懷裡送,後有得力仆從鞍前馬後的伺候,連床都有人給暖。
一人兩仆,犬狸雙全,好不惬意!
時隔多年,這些人卻又在這時候給她寫什麼信?
難道是有事求助?聯絡感情?總不會是叙舊吧——
虞驚霜被自己的想法差點逗笑。
叙舊。
她和這幾人之間若說有舊可叙,那也是十幾年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不論當時有多少濃烈蓬勃的悸動,也早就如馬蹄下的草芥一般煙消雲散。
更别說,其實她當初和那三任未婚夫婿分開的時候,都鬧得挺不體面的。
一個借她當青雲梯、一個眼瞎目盲,報錯了恩、最後一個……屬實晦氣,不提也罷!
就這樣三個人,虞驚霜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究竟為什麼,十年過去了,他們卻上趕着送來一封又一封信……
圖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