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三十年鬥轉星移、物是人非,曾經偌大的宗族已然凋零。
皇帝心中對虞氏有愧,加之虞氏曾遭受不白之冤,卻清正不屈。
故虞父攜家眷回京定居後,雖然所任官職并不算大,然而諸臣卻均對其禮遇三分,隐隐有再次推舉其成為清流一派中正之人的趨勢。
在這種情況下,不乏有一些人的眼光落在了虞父的兩個女兒身上,想要通過聯姻,搭上虞家這艘正值水漲風起的船。
将要及笄的虞驚霜自然成了他人眼中的香饽饽。
她本就性情豁達大度、柔中有剛,身份所貴隻是為她受歡迎的程度錦上添花罷了,隻是找她的人多了,如此一來,她陪伴蘭乘淵的日子就不免減少許多。
就如同現在一樣,她的身邊圍繞着太多人,留給潛魚的,也不過隻是尋常一句“你回來了”。
潛魚盯着茶盞裡上下翻飛的茶葉,不由得想到當自己還是蘭乘淵的時候,就如同這沸水中翻騰的茶葉一般,也是這樣的張揚、嚣張、橫沖直撞。
當察覺到一直以來隻有他們兩人的日子中,突然湧現出了很多想要擠進來的人時,嫉妒就如同毒蟲般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心。
他痛恨出現在虞驚霜身邊相談甚歡的世家公子們,怨怼與她同船踏青的貴女小姐們,内心激烈地抵觸着這些人。
他惡毒地想,虞驚霜太過天真幼稚,心思淺浮,實在很容易被人所勾引、引誘。
那時候他年輕氣盛、目中無人,自以為隻要解決了這些圍着虞驚霜獻殷勤的人,就能緩解自己心中的患得患失。
當時他已成為官場新貴,首次接觸到權力的美妙滋味。
他還有隐隐的自得:有誰能像他一樣這麼短的時間就位高權重?
他一直都能得到想要的東西,隻要爬的足夠快、足夠高,區區一個虞驚霜,一定也會手到擒來。
真奇怪。
潛魚目光盯着手中的杯盞,痛苦地想:
在那種心态的影響下,他一邊愛慕着虞驚霜,一邊卻又壓制不住面對她時的優越和高傲,忠誠于她卻也瞧不起她,依賴于她卻又貶低她。
而如今,經曆過無法挽回的過錯和徹底的失去後,坐在這裡的,是隻有從頭到尾黑布覆面掩飾着自己、連一絲真實的聲音面容都不敢流露、才敢出現在她面前的潛魚。
他的身份早已沒有置喙的資格。
蘭乘淵這個名字也早就應該随着往事一并腐朽。
他沉浸在回憶中,以虞驚霜的角度來看,不過是潛魚又如同往常一樣陷入了沉默中發呆而已。
她送走了敲門的人,轉身回到庭院,臂膀下又夾着一支木匣。
白芨擡眼愣愣地看着,突然臉色大變:“……驚霜姐姐,他們……又給你送信來了?!”
虞驚霜搖搖頭,走到石桌前,将木匣放在桌上,用手撫着其上繁複的花紋,自見了來人就壓不住的欣喜終于迸發出來,她哈哈大笑:
“瑜王府送來了這個月的銀票!小白、小華、潛兄、小杏,咱們又大賺一筆!”
瑜王?
華昆和白芨剛剛稍松了一口氣,下一瞬,突然意識到了不對——
退了虞驚霜婚約的第三人,不就是瑜王?
虞驚霜不是與他老死不相往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