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驚霜仍樂呵呵的,向屋裡回頭看了看,華昆還在呼呼大睡,她想了下,又道:“可否讓我留個字條給家裡人?”
那公子臉色緊繃,輕輕點了點頭。
等虞驚霜寫完字條,由他領着,兩人一同往皇宮走去。
她并不喜歡乘轎辇或騎馬,隻願意如平頭百姓一樣用雙腳丈量土地,來人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将自己的馬匹牽着,一路上隻緊緊跟随她的步伐。
虞驚霜邊走邊觀察他。
他好像有點緊張。
她想。
她試着加快腳步,那人也跟着快步,她又故意放慢,那人也趕快緩下步伐,隻是始終小心落後于她一點點。
快快慢慢,虞驚霜不亦樂乎,把他弄出一頭汗。
确定了。
他的态度就是恭謹、克制,最開始冷硬的聲線也隻是掩飾緊張而已。
虞驚霜想笑,她沉思,自己有那麼讓人害怕嗎?
眼看小夥子快要氣喘籲籲了,虞驚霜難得想再逗弄他一下,于是她側頭,突然開始盯着那人的臉看,看了好一會兒,在他越來越疑惑和忐忑的眼神中,她慢悠悠開口:
“你好白啊。”
那人白皙的面皮上漸漸浮上一層紅,越來越豔麗。他僵着聲音,好似話都不會說了,結結巴巴困窘地道:“……統領,您就别取笑我了。”
久未聽到這個稱号,虞驚霜一愣,繼而綻開一個笑容,道:“不用這麼喊我,現在我可不跟你們軍衛的人混。”她拍拍他的肩:“一介平民而已,下次可别又記錯了。”
那人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遲疑着點頭。
他不明白為什麼虞驚霜好像并不在意、甚至排斥這個稱号,所以隻好閉上嘴,沉默地引路。
……
宮阙深深,千回百轉。
虞驚霜繞路繞得頭都大了,才到了一處偏僻的宮門口。
領着她來的人早已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隻剩她一人站在這幽暗不見光日的地方,探頭向裡面看。
忽然,幽幽一陣氣息從脖頸處竄上來,一道陰測測的聲音貼着她的耳朵響起:“虞姐姐~怎麼不進去看看呀……”
換了旁人,定是要被吓得三魂不見六魄,隻可惜站在這裡的是虞驚霜。
她頭也沒回,向後一個肘擊,扭身就是一腳踹過去,瞬息之間,就将來人死死壓在宮門口的廊柱上,痛得他慘叫出聲!
“啊啊啊啊!弑君啦!弑君啦!”
明衡哭喪着臉,大喊大叫起來,虞驚霜湊近他,獰笑着加重手上力度:“裝鬼?吓人?沒大沒小,喊得再大聲都沒人來救你!”
她屈指狠狠彈擊明衡的腦門:“都當皇帝的人了,還這麼幼稚!”
放開他,明衡聲音裡帶一絲委屈,巴巴地上前推開宮門,邊走邊道:“還不是要給你看些東西,提前演一演應個景兒……”
虞驚霜不以為意,胡亂接話:“什麼東西……”
邁步一入宮門,明衡站定,她探頭去看。
“!!!”
饒是她見慣了大場面,此時仍被震得向後仰了下身子——
不大不小的屋内,一溜煙兒擺開五具屍首,白布裹着軀體,隻露出青白僵硬的面容。半開的窗子投射幽暗的日光,活脫脫一副煉屍房的地獄景象。
虞驚霜臉色有些發白:明衡這死孩子,故弄玄虛把她喊來,就是為了給她看屍體?!
“虞姐姐你看,這奇不奇怪?”說話間,明衡已經進了屋,興緻勃勃地招呼虞驚霜去跟着他一起看死人。
虞驚霜慢慢走進去,小心挑着屍首之間的間隙,蹲下身子去翻動。
隻一眼,她便回想起,眼前的應當是那天她在街市偶遇故國人時,正巧碰到軍衛辦事,他們從酒樓裡擡出來的那具屍體。
她一邊思索當天的細節,手上一邊翻來覆去地揉捏,突然“诶?”了一聲。
明衡也湊近來看。
仔細審視,虞驚霜才發現這具屍首的怪異之處:皮膚有裂紋,似片片碎開的瓷器,隻剩血肉還黏連着,像是有什麼東西曾從體内生生漲大,将皮膚如紙張綢緞一般崩裂開來。
她再仔細感受手中骨肉的觸感,皺起了眉,慢慢道:“……骨頭,是男子的,但皮肉,像年輕女子的特征。”
骨肉相異?真稀奇。
她的聲音又輕又慢,在屋内似有空靈的感覺,明衡摸着下巴,在腦海中思索,道:“難道是妖怪?吃幹淨人肉内髒之後就披上人皮,裝作正常模樣?”
他眼神發亮:“就像虞姐姐你給我講過的《聊齋志異》一樣。”
虞驚霜搖頭,嗤笑道:“那隻是故事而已,實際上哪裡有那麼多妖鬼?人心罷了。”
邊說着,她的目光随意一瞥,落在了屍首的頭發上。它泛着奇異的油亮光澤,伸手撩起來觸摸,有股異常粘膩濕滑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