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宴席辦至一半就停了,我去要賬,那戶人家根本不開門接應。
去找官府,隻道那是官宦世家,他們也沒辦法強逼。
甚至有人告訴我,現在我該求着那新郎官趕緊醒來,要是真死了,恐怕賣花瓶的我也得受罰呢。”
他兩眼包着一汪淚,差點要哭出聲來了:“虞驚霜、虞娘子、虞大善人!你就幫幫我吧!我可是無辜的啊——”
他講得繪聲繪色,惹得小杏、白芨和潛魚也都走過來聽。虞驚霜摸着下巴,越聽越覺得這故事實在熟悉。
她疑惑道:“……怎麼總感覺,好像在哪兒聽過呢?”
白芨眼睛滴溜溜地轉,遲疑着道:“華昆的遠房親戚?”
虞驚霜一拍手,興奮道:“不錯!就是華昆講過!”
此言一出,王承看向她的眼神就變得古怪起來:“……你們不會正好認識這戶人家吧?”
他本來隻想着虞驚霜在大梁多年,應當比較熟悉此地的律令規定,能幫他在官府說道兩句,沒想到,竟有意外之喜。
虞驚霜看向他,眼光發亮,像是看到了一柄極趁手的工具——
其實,以她最愛湊熱鬧的性子,那天華昆說起這事的時候,虞驚霜就想去探知一二。隻是不巧,正好被白芨問起過往,想到了衛瑎這小人,一打岔,才給忘了。
如今,王承偏偏又與這事牽扯上關系了,那她這個熱心人,不得幫幫可憐的小同鄉,親自去一趟瞧瞧熱鬧……哦,不對,是讨個公道回來?
她摩拳擦掌,差點笑出聲:“認識,怎麼不認識?這個忙你放心吧,我一定幫!”
王承雖覺得她的笑另有深意,可求人辦事,也不好細問,隻是連連道謝。見虞驚霜院中堆了不少雜物待收拾,便投桃報李,自告奮勇提出幫她。
潛魚、小杏、白芨和虞驚霜,連同後面加入進來的王承,一行人忙乎了一整個上午,才将舊物大緻收好,見日頭已高,虞驚霜便做主,留王承一同吃午飯。
幾人圍在小石桌前,興緻勃勃地舉筷。
“诶……這是什麼?”
正吃着,王承一伸腿,隻覺得腳下一咯。
他低頭看去,隻見一個細長的木匣正被墊在桌腳,他踩到的正是木匣突出的一角,蓋子被踩翻,其中有紙張飄散出來。
他好奇地伸手去拿,旁人也跟着探頭來瞧,虞驚霜坐在桌側,正與碗中一隻雞腿鬥智鬥勇,一個疏忽沒看住人,就讓王承将那些紙張拿了起來。
他疑惑地道:“這是什麼?虞娘子,你的書信都灑……”
白芨湊過來看信,口中不自覺念出了聲:“卿卿吾愛……”
“住嘴!!!”
虞驚霜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來,一聲厲喝,将在場人都鎮在了原地。
此刻,她隻恨自己為何當初要犯懶,竟隻将書信胡亂一塞,看到石桌腿缺了一塊,便把木匣随手填到了這裡作補,沒想着趕快毀屍滅迹——
才讓其他人也看到了這肉麻兮兮的言辭!
她一躍而起,劈手将木匣從呆愣住的王承手裡奪過,迅速合上蓋子,一股腦塞給身旁的潛魚。
“快、快去給我弄走!别讓它再出現在這兒了!”
虞驚霜崩潰地喊,她尴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
這該死的衛瑎!該死的明胥!該死的蘭乘淵!一個個的都一把年紀的人了,給人叙舊還寫這麼暧昧的話,也害她此刻在小輩面前丢人,真是不要臉!
她早該知道的,這三個小人,年輕時候把她騙來騙去,個個做負心漢,現在也不消停,隔着這麼多年、這麼遠的距離了,還是能精準讓她栽一跟頭!
潛魚冷不丁懷裡被塞了個木匣,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虞驚霜,遲疑道:“……弄走?”
虞驚霜連連點頭:“對對對!扔河裡、燒了、埋了都行,把它連那些信一起,統統弄走!”
天呐!
看着王承一臉的好奇和竊笑,虞驚霜此時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到底什麼叫顔面無存!
偏頭看看另外三人,再看看虞驚霜,潛魚什麼都懂了。
毀屍滅迹,他最在行了。
他将木匣抱在懷裡,想了想,腳尖一點,幾個躍身,就從院中那顆玉蘭樹杈跳上了牆頭,轉瞬之間消失在了衆人視線裡。
王承回過神來,遺憾地咂嘴:其實他還挺想看那信裡内容的。
畢竟,如此情意綿綿的問候,與衛瑎平日裡冷漠霸道的形象,可謂是大相徑庭。
隻可惜,虞驚霜半點兒不想提及往事,也被這封信肉麻的口吻打擊得正虛弱,他也不好觸黴頭,隻能将幸災樂禍暫時壓在心裡。
再說這邊,潛魚懷揣着木匣出了小院,邊走邊思索如何将信都毀掉。
他不自覺地摸着其中一封,上面描着一朵小小的桃花,顔色淺淡,不認真看幾乎無法察覺。
這是他給虞驚霜寫的。
那些年裡,他寫了很多封信,可是都不敢寄出。
到最後,終于可以送出的時候,他也隻敢提筆寫幾句最平常不過的問候,不敢将任何濃烈洶湧的情感漏出半分,怕她厭他又來生事、多此一舉。
在寄出信後的每一天,他提心吊膽地想過很多虞驚霜可能的反應,卻唯獨沒想到:他的信,她從來都沒有打開過。
蘭乘淵看着那朵小桃花,閉了閉眼,還是伸手将木匣中其餘印花的信件都取了出來。
他還是會聽虞驚霜的話将其餘都毀屍滅迹,隻是存了一點私心,不舍得将自己的信扔掉。
他就自己藏着,收好了不讓她看到就好。
蘭乘淵心中默默想着,蹲下身,做賊一般小心翼翼将信件挑了出來,正在這時,一道含着疑惑和怒氣的聲音從身前響起——
“你是誰?你在幹什麼?!”
蘭乘淵動作一頓,擡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袍青衣、背負長劍,明明是俠士打扮,卻玉冠金笄,貴氣逼人。
來人正是明胥。
他盯着地上木匣,看到裡面滿滿當當的信件,裡面恰好露出附有他私印的信封,一瞬間,氣紅了眼。
他失态地沖上前,從蘭乘淵手中搶過了一把信紙,質問道:“這是我給驚霜寫的信,怎麼在你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