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巧。”崔景微微提高了聲量，背在身後的手抓了抓宋憐的袖子：“公主已然與臣約好了，想必席大人也不會讓殿下作那等……言而無信的人。”

宋憐被那聲咬得重一點的“殿下”叫醒，宛如大相國寺震聾發聩的鐘聲，令她蓦的清醒過來。于是她讓過席遷的目光，眼神盯着袖口上一隻振翅欲飛的繡蝶，确保席遷不會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閉嘴不語。

“崔大人這話，在下可是相當擔待不起。”席遷假惺惺地作揖：“可是這帽子扣得未免大了些。”

“不必說了。”宋憐把目光移到崔景的袖口，淡淡開口道：“是我應了崔景在先，改日再一會席大人吧。”

說罷，宋憐伸手搭上墨沁伸出的小臂，轉身離開了，她走得飛快，仿若一隻翩然起舞的蝶。

崔景微微側頭，目送宋憐遠去，面上不自覺地沾上了一絲笑意。沖着席遷拱了拱手，追着宋憐的身影離開了。

徒留看完了全程卻沒插上一句話的席遷暗中咬碎了後牙。

遠離席遷之後，宋憐隻覺得自己心情明朗了不少，也有心思繼續去看大相國寺内中的陳設。

“今日怎麼想起要來這了？”宋憐問剛跟上來的崔景，語氣随意，就像是突然起興詢問，并沒有想得到崔景切實的答案。

崔景于是也便随便一答：“今日察院事情不多，出來随便逛逛。”

“哦。”宋憐點點頭，突然停下來，側過身來往崔景那邊探了一探。

她今日輕施粉黛，膚白勝雪，眉如遠山，雙瞳如點漆，眼波流轉中似乎還帶着一些水氣，顯得更加盈盈動人。宋憐方才已經細細補了口脂，此刻紅唇微張，更突出她驚心動魄的美來。

“崔大人當真不是……特意為着我來了？”

崔景本來心不在焉，不防對上這樣的嬌聲軟語，心頭猛地一跳，立刻垂下眼去，已然忘了心中的所想所念。又因着這樣的暧昧語句一時語塞，頓了一頓才想起要回話，隻是卻不好回，怕不謹慎會落得一個輕薄公主的罪名來。

宋憐見他不答，又笑道：“我道崔大人在朝上巧舌如簧，之前幾次談論公務也面色不改，對答如流。怎麼現下，卻像是呆了。”

最後一句話時，宋憐的身子已經回正，隻是還稍稍靠着墨沁，話也是沖着四個侍女說的。

“下官不想攪擾了公主的好興緻，自然是謹言慎行、小心說話了。”崔景隻覺得宋憐今日格外不同，但也隻能以不變應萬變，恭敬回話。

“本宮和你逗着玩呢。”宋憐徹底把遇到席遷的不愉快抛諸腦後，認真仔細觀察起崔景來，隻覺得他面上從容、但仍透露出些許窘促來的神情舉動十分有趣，剛正經了不過一刻，便又去招惹崔景。

“瞧我的記性，我還未曾多謝崔大人今日為我解圍。”宋憐松開了扶着墨沁的手，飄然轉身，作勢要沖着崔景行禮。

身旁的幾個侍女你瞧我我瞧你，若說是方才還大氣不敢出一下，生怕宋憐一時興起又看上什麼人，現下卻放下心來了：她們公主的反應顯然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玩具，逗弄得有趣罷了。

不知道宋憐還要玩到什麼時候，但總歸不像她前些日子那樣沉悶悶的，在三人看來也是一樁好事，隻是可憐了崔景，要先忍受一會宋憐的作弄。

宋憐當真拉着崔景逛起大相國寺來了，時不時還要去向崔景詢問一番，言辭又多風言俏語。

可惜崔景也是個聰明的，如此幾次後便明白了怎麼回事，于是宋憐再問，也變回了公事公辦的态度，就像是上朝禀報的态度一般，令宋憐漸漸感到無趣。

“若是崔大人有要事在身，本宮便不多做打擾了。”宋憐垂下眸子，又擡起來一點去看崔景。

她一向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相貌，也知道這個神情最能惹得人心軟——這點是在她父皇身上嘗試出來的。

宋憐軟下聲音，話語中似乎帶着綿綿的水汽：“崔大人莫不是嫌我煩了？”

“豈敢豈敢。”崔景連連後退幾步，腰彎得很深：“隻是下官雖然十分樂意為殿下解決難題，但是這等逗樂嬉鬧之事，應當不在臣屬職責之内吧。”

“你說得有理。”宋憐頗為認同地點點頭，“不過……”她長長的蔻甲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仿佛有些困惑般轉向崔景：“這當真不能算分内之事嗎？”

還未等崔景做出什麼反應，宋憐又沖着他撲哧一樂，繡帕一掩，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黑石子的眼睛。

崔景隻聽到那黑石子說：“那本宮便不叨擾崔大人了。”那長長的睫毛沖着他輕俏一眨。

宋憐轉身，如同一隻蝴蝶穿梭在人群中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