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宋憐也不過将将六七歲的光景,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紀。父兄要回京述職,她一個人在家裡坐不住,于是纏着要與父兄同去。
父皇與鎮遠侯交好,進京後自然要去侯府拜訪,鎮遠侯世子隻比宋憐大一兩歲,于是就讓他們幾個小蘿蔔頭聚在一塊玩。
鎮遠侯世子雖說年歲也并不大,但也已經初見日後俊俏潇灑之貌,惹得宋憐喜愛異常。
以至于離京時,宋憐抱着世子嚎啕大哭,居然說等她成了公主郡主,就讓他入府作妃子、甚至還要帶着人回封地。
“更叫我稀奇的是,李興安居然答應了。”宋霄又拍手又搖頭,被宋憐狠狠瞪了一眼,才恢複正常,“甚至還追着馬車跑,要和你一起回去呢。”
鎮遠侯姓李,武将出身,老侯爺是跟着太祖爺打江山的國之棟梁。如今的鎮遠侯與父皇交好,也是戰功赫赫,可偏這世子與衆不同,就像是精心修剪的花枝上旁逸斜出的一根歪枝。
宋憐在京中也聽說過這位李世子的大名,不過聽到的卻是世子不樂意随父從軍,悄悄出逃遊學去了。
幾個月前,父皇念鎮遠侯年事已大,邊境環境惡劣,又加上戰事大捷,特召鎮遠侯回京修養。
而在江南暫居的李興安也接到了消息,要趕在鎮遠侯歸來之前抵京,與父一起進宮謝恩,參加秋日宴。
“定是你胡謅。”宋憐眼見宋霄要大談其談她幼年之事,連忙出聲打斷,嗔怪道:“若真有此事,我怎不記得,可見是你杜撰。”
“我怎麼杜撰了?”
“人家放着好好的鎮遠侯世子不做,怎麼偏要入我公主府?再者說,這麼多年也未曾見音信,可見是假。”
宋霄冷哼一聲,心道宋憐那時才多大,任憑他李興安寫了千百封信,也早被自己截了,哪還能到宋憐手裡?
不過念在李興安這麼多年的赤誠,若是個中用的,可以考慮委屈妹妹納他當個面首之流——抑或是驸馬。
想罷,揮手道:“不提這些也罷,左右也不過下個月便到了,到時候是黑是白,一見便知。”宋霄晃了晃他手中的明黃折子,笑道:“現下請皇妹為我參謀參謀秋日宴才是正事。”
“以阿兄的能力,區區秋日宴,定然是不在話下。皇妹愚鈍,便不參與了吧。”宋憐又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伸手捉了一顆葡萄吃,“隻不過好好的餞别接風,可别要我大出風頭就是了。”她警示般橫了宋霄一眼。
又連聲叫道要宋霄命人做些點心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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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憐剛回公主府,關于李興安的情報便已經放到撷蘭居的案頭了。
她有些懷念地摩挲着書冊上的錦皮,這是公主府特用的制式,從書皮到書冊都是公主府暗中特制,稱作錦帶書冊,隻有加急情報或者是要緊事才啟用。
上一世為着席遷的緣故,暗探小班隻整日裡都在席遷府邸牆頭上挂着,待宋憐與席遷結親後,更是閑置不再啟用,很少有這樣的錦帶書冊出現在她的手裡。
宋憐翻開那本書冊,中間夾薄薄幾頁紙,畢竟時間短暫,暗探也隻是整理了些京都的消息,至于他遊學時的具體訊息還要再等上幾天。
那年李興安出京後一路向北,每隔幾個月便給鎮遠侯軍中寄去幾封書信,而後不知為何突然南下到了江南定居,化名為李令。雖說是定居,但也經常遠行,行蹤不定,前些年還有人稱在大漠看到過他。
“殿下。”墨沁也進了撷蘭居,站于下手為宋憐彙報自己打探到的消息:“李興安現下身在江南,前些日子鎮遠侯和宮中同時發了一封書信去江南。用的署名皆是李令。”
宋憐點頭,她有些想知道李興安遊覽過大好河山之後,最後為何選擇了定居江南。江南有什麼美景,或者說有什麼人,值得他如此留戀。而他又為何要化名,父皇和鎮遠侯府的那封同時發出的信,是巧合還是人為……
她饒有興緻地折騰着那幾張紙,食指彎曲,在桌上輕快地敲着,直到将這張紙上巨細無遺刻在腦子裡,才讓墨沁下去把這錦帶書冊處理了。
“殿下,奴婢有一事不懂,若說鎮遠侯知曉李興安的化名也便罷了,隻是陛下又是怎麼知道的。”
宋憐歎了口氣,自己這幾個侍女,能耐各有千秋,隻是這個墨沁……不過勝在也算求學好問,她也樂得解答一二,左右都是信得過的人。
“既然咱們都能輕易查出來,那對于父皇來說豈不是更加易如反掌?”宋憐輕輕磕着茶盞蓋子,雙眸明亮亮地盯着墨沁,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鷹隼。“難道你認為,父皇當真會放任一屆高官武将的兒子在外、不知蹤迹嗎?”
墨沁懵懵點頭,
“雖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是古語又言防人之心不可無,更何況是做到了那個位置的人。自己的親生骨肉尚且有人懷疑,更莫說是這樣一位了……”
“那主子也會懷疑奴婢嗎?”
宋憐一時間被墨沁的問題逗笑了,知春與硯秋更是在她身後笑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