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擡頭環視一周,目之所及不是光秃秃的石床石凳,就是一個孤零零的木頭劍架,連個被褥都沒有。
白色毛團蜷在石桌上,黑亮的貓眼裡寫滿了絕望。
本以為抱上金大腿後就能走上貓生巅峰,從此榮華富貴一輩子。
現在看來還是她太天真,忘了修仙之人多崇尚清心寡欲,不在乎身外之物。
但是她在乎啊!
越想越覺得自己命苦,少女仰天長歎一聲後老老實實又窩窩囊囊地蜷成一團,頭枕在尾巴上——
睡了,夢裡什麼都有。
姜姒這一覺睡得很淺,初到異世,雖然找了個好心人,但她還是覺得心裡不甚安穩。
迷迷糊糊間,她夢到了白天的那頭野豬,她的身體很沉,身後追着她不放的東西卻跑得很快。
黑雲壓頂的一瞬,沒人救她。
姜姒吓醒了。
毛絨團子起身蹲坐着,大口大口呼吸,努力壓制住心中莫名恐懼的情緒。
過了片刻,她慢慢緩了過來,本想厚着臉皮去找飼主蹭一蹭床,卻在看到石床的一瞬,心沉了下來——
黎川還沒回來。
他們剛到洞府的時候,黎川先是給她施了個保溫咒,随後便開始寬衣解帶。
姜姒是個守貓德的好貓貓,隻當對方準備沐浴更衣,自覺找了個角落背過身蹲着,堅決拒絕不良誘惑。
本以為睡一覺之後那人就差不多要回來了,但現在......
他就是把自己裡裡外外搓三遍時間也夠了。
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愈演愈烈,小姑娘權衡良久,最終還是決定在周圍找找看。
穿成貓貓之後有一個極大的好處,那便是嗅覺會變得靈敏無比,少女嗅了嗅黎川換下的衣物,又猛吸了幾口空氣,敏銳捕捉到了氣味來源——
石洞的正後方。
那裡到底有什麼?勾得人不回家。
姜姒站在洞口處看了眼如墨天色,今晚有月無星,月光黯淡得很,照不亮腳下的路。
雪白的貓爪猶豫着邁出,又躊躇着收回。
小姑娘糾結萬分——
這麼晚了,出去不會遇到危險吧?
要是他出事了我去不也是送菜嗎?
或許他還有别的事情做耽擱了呢?
她好不容易撿到的一條命啊。
……
算了!
姜姒心一橫,擡着的爪子向前邁出一步。
死就死吧!反正這條命也是黎川救回來的,要是真有危險,大不了、大不了就算陪他了!
黃泉路上,奈何橋邊,有人作伴總比孤零零的要好。
跨出第一步後,再之後的路就順暢多了。沿着小路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穿過一片竹林,視野才陡然開闊。
原來,石洞的後面,是一方寒潭。
沒有壞人,不會死亡。
小姑娘一路上提着的心放了下來。
譚邊霧氣深重,姜姒隻能看到一個清瘦背影的輪廓,黑發披散,比白日裡少了些許仙氣出塵,多了幾抹紅塵欲色。
原來是在打坐。
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欣賞完美人的背影,小姑娘正準備打道回府,‘咚’的一下落水聲卻猛地絆住了她的腳步。
這麼淺的潭都能能溺水?
不對!
姜姒瞳孔猛地一縮,迅速反應過來,黎川出事了!
來不及多想,一路狂奔到水邊,見到青年眉眼含霜、意識不清的第一眼,小姑娘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
大概是那所謂的寒症,發作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現在隻是一隻貓而已,沒有靈力,也不能徒手把他撈上來。
思緒混亂一片,少女閉着眼,拼命思考起其他的救援辦法……
忽的,一道倩影從她腦海裡一閃而過。
藥!對!那瓶紫色的藥!
她不能把他扶到屋裡,卻可以把藥叼過來!
不敢有絲毫耽擱,姜姒拿出前世八百米的速度狂奔,總算是在人徹底昏迷前趕到了。
那藥瓶還算小巧,卻瓷實得很,她一路努力叼着廢了不少力。
現在看自家飼主的情況也不像是能自己吃藥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氣,任勞任怨地開始拔木塞。
前爪抱着瓶口,牙齒咬着木塞,後腳一齊發力——蹬!
一下沒成,姜姒也不氣餒,再來!
又沒成。
三次、四次......
不知過了多久,隻聽‘啵’的一聲,那木塞被拔了出來。
小白貓現在嘴角有些滲血,爪子也很疼,但她顧不上這些,抱住瓶尾,後腿直立而起,倒出一顆藥丸後叼着藥就沖向黎川。
卻在岸邊硬生生刹住了腳。
潭水寒涼于她而言還不是最要緊的,貓兒怕水的天性最難克服。
她前世就不會遊泳,今生變了貓,對水更是抵觸萬分。
但......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總不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死在眼前。
猶豫不過兩秒,姜姒眼一閉,壯士斷腕般跳入水中。
此刻的保溫咒好像失了效,寒意刺入骨縫,冷氣直沖貓貓天靈蓋。
身上禦寒的絨毛此時成了累贅,重的很,像是水中有一雙大手拼命地往下拉她。
好在這寒潭水不深。
撲騰到黎川身邊後,她一鼓作氣扒開了對方的唇瓣,指甲伸出微一用力,撬開了緊閉的齒縫,看着棕色藥丸劃入喉嚨。
怕他噎死,小姑娘甚至還貼心地幫他擡了下巴,撫了脖子。
能做的都做了,黎川能不能活,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廢力爬上岸後,緊繃的神經一瞬間放松,巨大的疲憊感襲來,姜姒抵不過,掙紮着閉上了眼睛。
意識墜入深淵的前一秒,她腦中隻有一個想法——
真希望,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