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說完就閉上了眼,淺色的長睫上墜着幾滴零星泥點。
他薄唇染血,面頰因剛才的激烈動作而微微泛紅。
修長瘦削的十指被地上碎石割出幾條細小血痕,他就躺在那裡,胸膛起伏微弱,幾近于無。
姜姒生怕任務目标出點什麼事,她幾步上前靠近到那人臉側,小心翼翼湊近,細細探聽起對方的呼吸聲。
季長青是閉着眼的,他隻感覺像是有一朵雲慢慢飄到了他身邊,帶着好聞的陽光味道和淡淡的花香。
随即而來的,是一陣絨毛蹭過臉頰的觸感。
很輕,卻讓人心癢難耐。
少年幾乎是下意識的吞了下口水,喉結上下滾動,驚了姜姒一跳。
季長青裝不下去了。
他忍着疼,翻身坐起,語調冷淡地和眼前這隻傻貓劃清界限:
“不想被丢掉的話,離我遠點。”
頓了下,他不知出于何種心理,又鬼使神差地補了句:
“畢竟你家主人警告過我,讓我不要帶着你瞎混。”
黎川警告過他?
姜姒有些不信,高嶺之花怎麼會幹這種事呢。
毛絨團子歪了歪頭,佯裝聽不懂,隻當對方是随意找個借口敷衍她罷了。
季長青看着姜姒臉上茫然無辜的蠢樣,猛地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和一隻聽不懂人話的貓說了半天廢話。
他嗤笑出聲,低聲自語:“還真是被那些蠢貨傳染了,在這兒和一隻貓浪費時間。”
少年自嘲似的搖了搖頭,單手撐地準備起身,不知何處傳來的一陣鑽心疼痛卻忽得止住了他的動作。
“嘶——”
季長青無意識的倒吸一口涼氣,低頭看向了自己的腳踝,順着他的目光,姜姒也看了過去,隻見原本蒼白的腳腕處腫起好大一個包。
淤血彙集,青青紫紫的,看着就疼。
一般來說,靈藥峰的弟子們随身都會攜帶一些丹藥,以備不時之需。
但季長青是個例外,他很少帶着丹藥出門。
那些治療效果好,材料珍稀的上品丹藥都被他好好收在了房裡。畢竟這些東西若是放在弟子舍,還能有執法堂和管事弟子的保護。
若是帶出門了,絕對留不住的。
他從袖中摸出一個黑色瓷瓶,倒出一顆棕色小藥丸後看也沒看就吞了下去。
最基礎的回元丹,就連灑掃弟子都人手一瓶,活血化瘀可以,止痛不行。
藥效開始發作,他臉色逐漸變得蒼白,豆大的汗珠順着挺直鼻梁滑落,慢慢浸濕了衣襟。
少年微微仰頭,數條青筋暴起,十指緊攥,骨節發白。
忽得,正沉默着忍痛的人被毛茸茸的爪子輕輕碰了一下。
季長青一愣,還是微微垂眸——
隻見毛絨團子眼神着急又擔心,正努力把一個玉白剔透的瓷瓶往他這邊推,一邊推,一邊示意他快打開。
他其實不想打開的。
黎川已經警告過他了,盡量少和這隻貓再有什麼牽扯。
但它這樣着急的神色實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讓他有些恍惚。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拿起了那個瓷瓶。
那貓眼睛瞬間就亮了,像是原本漆黑的夜裡忽得有了無數星辰。
季長青不知為何,有些想笑。
少年唇角微翹,順從本心,擡手,拔出了木塞。
草藥的清香撲面而來,原本意志昏沉的腦袋也多了幾分清醒。他随意瞥了一眼,果然是好東西——
丹藥粒粒圓潤飽滿,靈力充足外溢,其上更是整整齊齊印刻了九道丹紋。
劍尊......還真是出手大方啊。
不知怎的,季長青心中,兀自有了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之感。
刻意忽略掉這種奇怪的感覺,少年倒出一顆吞入喉中。
這藥入口即化,幾乎是瞬間就起了效果。
鑽心疼痛如潮水般退下,随即而來的是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
“多謝。”
季長青有些别扭的憋出這一句,又想起這貓是聽不懂人話的,便伸了手,想去揉揉它的腦袋以示謝意。
但這伸出去的手,卻停在了半空之中。
那貓一身雪白絨毛,蓬松又幹淨,反觀他的手,血液混着汗水,兩者極不相配。
少年抿了抿唇,擡起的手準備放下。
但在他縮手的前一秒,姜姒主動踮了踮腳,往前一湊,把毛絨腦袋主動送到了對方手裡。
季長青愣住了。
手心裡溫熱的觸感一如當年。
他微微低頭,那白貓濕漉漉的眼睛帶着明顯的期待意味盯着他,好似催着他快點摸摸。
往事瞬間浮上心頭。
那些他以為早就忘了的事,其實一直,刻骨銘心。
沒回季家之前,他養過一隻兔子,那小兔子很溫順,又親人,是他一手喂大的,養得白白胖胖,看起來特别可愛讨喜。
那時候大人們很忙,隻有兔子陪着他,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無聊的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