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元曜小心翼翼把手伸進那一層橙黃透明的薄膜。
手穿了過去,暢通無阻,他松了口氣,轉頭看他的同伴,繼國緣一還是那副德性,抄着手面無表情看過來,日輪刀挎在腰間,赤發馬尾的斑紋劍士在這四百年間幾乎沒有變化,隻是換了一身跟得上修行界風潮的服飾,赤紅的火鹄羽毛墜在衣裳邊緣,太陽圖案的花劄耳飾輕輕搖曳,隐隐襯得腰間的刀越發光華流轉,灼熱逼人。
蘇元曜又把手抽回來。
“哥,我不在,你就把問心閣的生意停了,”他豎起一根手指,“那幫一天碰不到靈網就抽抽的修士不用管,我已經交代給小敖,讓他用雷一天三頓地照死裡劈,能活下來的怎麼着也能把網瘾戒了。”
男子點點頭。
蘇元曜又回過頭,看黃色薄膜外的那片雲海,日光融融,好不和諧。
“還有,”他又扭頭,“遇到來要賬的,就照老辦法打發,絕對不要去找那幫開錢莊的狐狸借靈石,咱們這一趟已經賠上了老本,我可不想回來一看問心閣連山帶房子都成了狐狸的老巢。”
男子又點點頭。
“另外,别進煉器房,吃飯這事你自己先想點轍,你一進去就禍禍爐子,咱們有幾口爐子經得起你禍、呃啊啊啊啊啊——!!!”
赤發男子收回踹同伴下去的腳,面無表情湊到那層黃色薄膜前,看着青年在雲海中瘋狂下墜、愈來愈小的身影。
他把手放在薄膜上,手心傳來的觸感仍告訴他這層地膜堅不可摧。
這是将他和他出生的那個地界永久隔開來的界限。
男子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又凝望了下方那個黑點一眼,這才轉身回到石室内部,在天窗下坐了下來。
此地草色蔥茏,幾塊石碑孤零零立在滿地荒草叢中,一些色彩斑斓的蝴蝶在其中翩翩起舞,一線陽光從敞開的窗中灑落進來,景象分外溫馨。
男人隻擡眼看了看,就閉上眼睛,一把刀橫在膝前,仿佛要在此地坐到天荒地老。
蘇元曜正在雲層中瘋狂撲騰。
“一言不合就搞偷襲,什麼人啊!”他嘟嘟囔囔地抱怨,隻感覺滿嘴滿臉都是雲氣,當道士的手法自然地捏了幾個浮空訣,然而這隻稍稍緩了緩他墜落的勢頭,随即又堅決地往下落去。
不愧是末法地界,他這樣想到,比自己出來那會兒靈氣更薄了,再這樣下去腦袋得開花。
就在此時蘇元曜眼前終于一暗,他穿過了雲層,開始向下方的陸地墜落,青年低頭,看見形狀熟悉的陸地輪廓,他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又眯起眼睛,來回掃視了幾圈,不得不遺憾地承認明明在上面感應得一清二楚的氣息,此刻全化作茫茫然。
隻能順着印象裡氣息最深的地方去了,青年手裡捏着法訣,不斷微調自己下落的方位,徑直朝着一座幽暗山峰直墜而去。
幽暗山峰。
“小狐狸,現在是,明治多少年了?”
滿身是手的鬼悠哉悠哉,對着命中注定要進他腸胃果腹的獵物發問。
戴着狐狸面具、着水紋和服的少年退後一步,神色有些驚訝:“…如今已經是大正時代了。”
遠處傳來有什麼東西咚的一聲墜地的動靜,一陣飛鳥撲簌着飛起,不過在場無人關心。
手鬼向下凝視着獵物。
“連年号!連年号都變了啊!”他陡然發起狂來,全身上下的手在空中抓扯揮舞,“老子絕對不會放過他!鱗泷!鱗泷!該死的鱗泷!”
“為什麼,你知道鱗泷先生的名字……”水紋和服的少年擡頭發問。
“我當然知道!我被鱗泷抓到這個鬼地方,已經是第四十七個年頭了!”全身上下皆是人手的鬼死死盯着眼前的獵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那時候還是江戶時代,年号還是慶應…!”
“你騙人!”發問少年身旁的另一個黑袴少年臉色蒼白,出聲反駁,“這座山上怎麼會有這麼長壽的鬼!這裡囚禁的都應該是隻吃過兩、三人的鬼而已!”
樹枝搖晃,隐隐有樹木枝幹斷裂的噼啪聲陸續響起,人和鬼都朝那裡看了一眼。
戴着狐狸面具的少年回過頭來,臉色愈加凝重,手中死死攥着日輪刀。
從江戶時代就存在于此的鬼,自己能對付嗎,竈門炭治郎如此作想。
“呵呵,正如你們所見,我确實活到了現在,而且我迄今為止,已經吃掉了……”
森林中的動靜到了不可忽視的境地,噼裡啪啦聲由遠及近、由小到大,終于到了衆人眼前,茂密的樹叢中陡然滾出來一個滿身都是枝葉的狼狽青年,他在地上滑行出老長一段痕迹,最終停在了兩個少年和手鬼之間。
人和鬼都安靜了一瞬。
“已經吃掉了,整整五十個小鬼!”手鬼提高嗓門,十字形的瞳孔盯着新加入的人類,“你這家夥也是來急着送死的?我就先吃你的肉吧!”
繞在他胸前、最為粗大的那隻手,朝着年輕人的頭抓過去。
不好,炭治郎一時大急,得先護住眼前的人類——
青年拍了拍沾滿草葉的衣裳,朝手鬼看過去。
那隻手在半空中停滞了。
“真是,一下來就看見長得這麼寒碜的一個玩意兒,現在血魔宗直播都曉得挑好看的播了……”青年嘴裡碎碎叨叨,同時若無其事站起來,“不要動哦?我現在随時都能殺了你——你能明白這一點吧?”
手鬼的手在空中微微晃動,鬼的眼睛死死注視着眼前人類的臉,炭治郎有些不解,但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對面那隻鬼,好像在恐懼?少年嗅到了飄浮過來的一點氣味,從這個角度,他隻能看見青年的後腦勺。
青年又換了個姿勢,抄起手來:“我說,橘家的少爺在哪裡?”
手鬼喉嚨裡咳咳兩聲,終于憋出一句回答:“呃、那是誰——”
“就是把你們變成鬼的那個——”,青年撓撓下巴,然後一拍手:“哦!現在應當是叫做鬼舞辻無慘了——”
“那位大人的名字你也敢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