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十七回以笑容:“确實是少爺脾氣。”
兩人用的是大唐官話,那個侍女看了他們一眼,又轉過頭繼續帶路。
他們走了幾百來步,便遙遙地看到先前那個房間正對着的庭院,房間拉門已經拉開,橘夫人正擁着病人半坐起來,蘇十七再走近一點,便發覺女人懷裡的少爺的确相當英俊,隻是臉色慘白,唇邊還有剛咳出來的血,一幅看上去命不久矣的模樣。
兩人停在廊下,做出恭敬叩拜問候的樣子,橘夫人微微點頭,少爺從始至終沒有說話。
蘇十七便站到庭院中央,他的師兄将劍遞上來,自己退到庭院另一側的陰影裡去了。
青袍黑發的俊美青年便又舉劍,還對着眼前的病弱少爺笑了一笑。
照着宗門裡那部除了他再無人學會的《仙授群星劍》劍譜,蘇十七朝天一指,銀色的劍刃耀眼似流星墜地。
随着青年身形變幻,随劍而走,星星點點的細碎光芒開始在院落内沉浮,那道劍光竟似穿過重重樓宇,直達天外星辰,一劍揮出,萬星相随,庭院内外所有人都一聲不吭,就連病榻上的人似乎都忘了咳嗽,隻在眼眸内映出那片燦爛耀眼的星光。
可惜無酒無樂…蘇十七心中一動,他斜上撩出一道特别漂亮的劍光,将将停在少爺面前,劍已舞畢,星光陡黯,院落裡浮沉的星光也漸漸消失。病人眼眸裡的光亮也随之黯淡下來。
蘇十七又挑起嘴角,跟着小步跑來的年長者一同跪下,再次叩頭跪拜,他能感覺到那個少爺的眼神格外陰鹜,橘夫人柔聲安撫,病人才又一聲不吭地躺回去。
他到底也沒說自己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兩人被一路送出橘宅,懷裡多了好幾片金燦燦的金葉子,年輕那方頗有些高興,捏着金葉子翻來覆去地看。
“你看清楚了嗎,覺得如何?”蘇十七随口問道。
“嗯,肯定是比你還合适的耗材,”張懷遠回答,他看了師弟一眼,“你有拿到他的血嗎?李老三急着要寫下一個藥方呢。”
蘇十七握拳在唇上咳了一聲,從袖子裡摸出一根帶血的布條,它尚有些濕潤,還發出新鮮的腥氣。
他的師兄笑起來:“手腳夠快的啊,小十七。”
“再拿不回去,那個老不死的真能拿我煉了丹,”蘇十七将布條揣回懷裡,神色自若,“十七個死得就剩咱們三個了,還是死得慢一些為好。”
張懷遠又歎了口氣。
“咱們年内能搞定這事嗎?”他的師弟問道。
“别想了,決計趕不上明年元夕的,做好在這裡過年的準備。”
“是嗎,我還想回去看花燈呢……”
兩人漸漸走遠,年輕那方的腦子裡仍在回味病榻上那個少爺凝視自己的眼神。
既陰鹜又憎恨,仿佛盛放了世界上所有的惡意。
1915年,日本,東京,淺草。
修士仍然在唉聲歎氣,同時手上繼續翻閱極樂教的宣傳冊子,看着自己留在上面的戀愛筆記發呆。
也許從緣一那邊入手會更快一點?蘇元曜思考,他想起赤發馬尾的同伴将引魂燈鄭重遞給自己的畫面,緣一難得主動開口,說什麼“兄長大人要是出不來,小蘇你也就不要出來了”,不僅面無表情,一隻手還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
蘇元曜又打了個寒戰,情不自禁地縮縮脖子。
但是我不認識他兄長啊,青年苦惱地想到,隻知道人類時期的名字叫繼國岩勝,緣一那家夥倒是說他們關系不錯,但要是真不錯,最後怎麼會搞到那個地步…哎,要是比鬼舞辻那家夥還難搞那麻煩就大了。
說到底都是這鬼地界兒,實力十停發揮不出一停,能到外面的三成也好啊。
兜裡的劍又開始撞來撞去,嗡鳴不已,長時間沒得到主人關注,它顯然相當不滿。
蘇元曜不得不按住衣兜:“我知道你憋屈!我也憋屈!可你出來透透風這條街就沒了!我賠得起那個錢嗎!”
衣兜安靜下來,裡面那把劍隐隐約約透出點委屈的意味。
“算了,反正砸的鍋賣的鐵大部分都貼你身上了…”
此時太陽早已落山,華燈初上,人群漸漸熙攘起來,穿着學生式樣和服羽織、戴着平光眼鏡的修士走在人群當中,這一次總算沒有吸引大批眼球。
之前買的糖果和點心都不錯,要不要再去買一點呢。
蘇元曜正在考慮後續計劃,突然感覺腦後一股勁風襲來,換了其他任何人,這一下都躲不過去,但青年連想也沒想,一伸手就捉住了那一隻試圖偷襲的手腕,再回頭看過去,正對上那雙千年前見過的眼睛。
隻是這雙眼睛顯然滿是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