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鬼的動作頓了一頓。
“哦?…竟然知曉我…人類時期的姓名……可惜,我現在的名字…不是這個了。”
“那位大人…賜予我的名字是…黑!死!牟!”
黑死牟的眼睛驟然擴大,考慮到他有六隻眼睛,這效果的确頗為驚悚,已持續不懈鍛煉了四百年有餘的武士揮起刀來,橫劈豎斬,斜向上撩,連續三刀,每一刀都伴随着一個怒喝出去的音節,青年閃躲得更加迅捷,但刀光沉寂後,半空中到底悠悠落下一點發尾。
還真是靈活,六眼劍士如此評估,剛剛打算砍掉他的腦袋的……
“黑死牟…”蘇元曜在嘴裡過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漸漸亮起來,“原來如此!您就是上弦之壹!四百年來一直都是嗎?!這還真是了不得,鬼舞辻那家夥相當有眼光嘛,您不愧是繼國緣一的兄長。”
劍士的動作停下來。
蘇元曜等了幾秒,才又含笑發問:“不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您弟弟的名字麼?”
“不管…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這些都是無用功…我向來……對死掉的人…不感興趣。”惡鬼漠然回答。
“是這樣嗎?”人類的笑容更擴大了一點,“我剛剛感覺到的可不是這樣呢,雖然不知道您有沒有自覺,但您的确有在下意識地‘模仿’緣一的刀法,我有說錯嗎?”
黑死牟又沉默下來。
過了會兒,男人才又說道:“為何…知道緣一的刀法……”
“哎呀哎呀,當然是每隔幾天就會被他打得抱頭鼠竄啦,”人類一副非常開心的模樣,“您要是多挨幾次,那肯定也忘不了。”
黑死牟再次沉默下來,看上去男人并不知道怎麼應付這個自己意料之外的狀況,他後退一步,到底擺出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您肯定在想,我是哪裡來的瘋子——”蘇元曜撥了撥頭發,“這話您回去問問您的無慘大人,讓他跟您說一說我們千年前是怎麼搞到一起的,要知道,在那位大人還是人類的時候,我就盯上他了——”
這話顯然對黑死牟産生了不小的震動。
這個男人活了一千年嗎?但他竟然不是鬼,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所以緣一還活着也并非什麼特别了不得的事。”青年輕描淡寫。
“…滿口胡言亂語,”六眼劍士如此評價,“我并沒有什麼…要特别相信你的理由……”
眼前的青年挑起眉毛:“哎,要不要看看證據?這可是緣一專門叮囑我要帶給您的東西——”
黑死牟看過去,人類的手指間垂着一對輕微搖曳的花劄耳飾,他自然認得這個,他的弟弟就挂着一對同樣的耳飾,隻是緣一的耳飾圖案是四射的日光,這一對耳飾的紋樣隻是一輪彎月,兩道曲線簡單繪在上面,并不簡陋,反而典雅大方。
“他又做了個太陽的戴着,這個跟他那個是一對呢。”蘇元曜聳聳肩,如此說道。
黑死牟嘴邊浮起一絲笑容。
“即使現在…還抱着這種…脆弱又無聊的念頭……”惡鬼注視着那兩枚耳飾,“我們…早就不是一路人了……還真是…可笑又可悲……緣一……”
“您要嗎,不要我扔了?”人類不動聲色,甚至拿起耳飾,作勢甩了甩。
對面的劍士當即伸出手來,但下一刻,他看見蘇元曜單邊翹起的嘴角,知道人類不過是在戲耍自己、便又硬生生縮了回去,還莫名生出一些羞怒。
人類斂容,神情正經起來:“不是一路人,也可以坐在一起的,嚴格來說,緣一跟鬼殺隊的才算是一路人,但他們四百年前就把他攆了出去,所以他也不得不跟我走在一起啦——”他的手指點在嘴唇上,神情戲谑,“鬼殺隊的可沒辦法讓他最後一個親人活着去見他,他們個個都想殺您而後快呢。”
對面的劍士垂下眼,看自己手中的刀:“緣一他…在最後可是…想殺了我……”
蘇元曜歎了口氣:“那是他以為他也到最後的時刻了,誰知道呢,被天道眷顧的男人在此界死掉之後,還能到另一個地界繼續活下去——”
他擡起手,指了指自己額頭,惡鬼在同樣的地方有着深紅色斑紋:“這個就是被天道眷顧的标志。”
黑死牟又沉默下來。
“即使…知道這些……現在也于事無補……”他說道,“我不可能…再見緣一……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憎恨我……人和鬼終究是…要走兩條路的……”
黑死牟舉起刀來。
“而現在…無慘大人的命令是,殺了你!”
惡鬼六隻眼睛殺氣騰騰,最後一句話說得極為流暢,人類見勢不妙,毫不遲疑一個轉身,騰騰騰狂奔進入更深的叢林,黑死牟顯然沒想到人類能撤退得這麼迅速,顯然在剛剛的逃竄中,他還未盡全力。
劍士隻愣了一愣,便毅然提起刀來,快步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