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說服元曜先生過來,就是很大的功績了,”銀發女子說道,“主公大人非常重視他,要是這次不能成功,他也會安排其他的柱前去找他的。”
女子又欠了欠身,兩位柱又趕緊還禮。
在離開前,甘露寺回頭望了一眼笑吟吟抄着手跟着天音夫人進去的年輕人,少女本能地有點不安,但身旁的同僚已經走到了前頭,甘露寺搖搖頭,趕緊跟上去。
元曜先生應該會同意加入的吧……
蘇元曜順着腳下的石闆路一路走進庭院,越往裡青年越感歎這是個好院子,滿院紫藤花盛放,石橋流水潺潺,相比起來,極樂教的庭院都有些嫌小。
他們走到門口,前方女子側身,舉手示意客人先進屋,但蘇元曜頓住腳步,隻擡頭望向門楣。
女人看過來,青年才失笑起來:“沒有什麼,隻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那位少爺可是門都沒讓我進,我們是從庭院那裡繞進去的。”他說這話的口氣帶着股感慨般的懷念,女子對此隻是沉默。
蘇元曜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幾人一路登堂入室,前方的母親和兒女步履拘謹,和服過于窄小的下擺固定了他們的步伐,後方的青年自在随意,身姿步伐都大開大合,比較起來,他倒更像是此間主人。
他們最終抵達主人的房間,女人替客人推開拉門,自己便帶着兩個孩子躬身退下,青年看了他們一眼,徑自踏上房間内的榻榻米。
甫一進門,他便嗅到紫藤花的熏香氣息,循香看去,果然正有一線香插在爐中半明半滅,看上去已燃了一半有餘。
臉部上半部分腐爛得很可怕的男人已穿戴整齊,雖說眼睛看上去已經不太能看清東西了,但他坐的位置仍可以看見庭院全部景色,手邊還擱着一把未出鞘的日輪刀。
産屋敷的主公、産屋敷耀哉靜靜微笑,光是看上去,他的存在本身就令人感覺如沐春風。
與主公相對的位置上,那裡已被安放了一張同樣的坐席。
蘇元曜并沒有停下來問候或是拜見,他隻是徑直走過去,坐到那張為自己預留的坐席上,擡頭欣賞起整個庭院的景色,産屋敷微微有些愣神,仿佛青年的舉動出乎他的意料。
但男子立即就鎮定下來,跟随青年的視線看向庭院。
日光融融,紫藤如瀑,輕薄的紫色花瓣順着和煦微風掉落下來,在無人處織成厚厚一條花毯。
“真是好風光,”蘇元曜舒暢地呼出一口氣來,“一直都沒有空閑,現在能有這種景色看,還真是不錯。”
“能合您的意真是太好了,”主人笑着應和,“雖然我的眼睛已經快看不見了,但也能感覺到這份惬意。”
青年轉頭看他,仿佛才發現這是個病人:“哦?閣下的眼睛是怎麼回事?”
“這是産屋敷一族千年來的宿命,”耀哉撫上自己的眼睑,“一千年前,家族裡新生的嬰兒全都因為身體孱弱而夭折,眼見着一族就要滅亡,我們的先祖終于從神主那裡得到了建議——同一血脈的族人裡出了鬼,神靈因此憤怒,從而對我們降下詛咒,隻有消滅鬼,我們才能徹底擺脫滅族的命運……”
他頓了頓,咳嗽幾聲,青年并不催促,隻是靜靜等他講完。
“可就算如此,我們一代之中,也隻有一個男子能活到成年,這個人也絕不會活過二十五歲,”産屋敷口氣平和,像是在講述别人的故事,“我的兄弟,就是因為不能忍受這種命運,打算在成年前放火,将我們都一并燒死……結果隻有母親跟着他一起死掉了。”
這是很悲慘的故事,但蘇元曜竟然挑起嘴角。
“原來如此,我早就該看出來的,”青年的視線又投回庭院,“你的病,跟鬼舞辻無慘還是人類的時候,患的應當是同一種。”
“您是說……”
蘇元曜将手擱到下巴上,做出回憶的模樣:“當初那位少爺要不是變成了鬼,他也決計活不到二十五歲的。”
他又擡起眼,仔細端詳産屋敷家主的面容:“這樣一看,你們兩個長得也很像呢。”
蘇元曜對面的男子隻是靜靜微笑。
“不過我先前還說他這些年來什麼事都沒有辦成,實在是沒什麼出息,”修士沉吟,“現在看來有失偏頗啊,都被這種東西惦記上了。”
耀哉側了側頭,詢問:“什麼東西?”
“就是取走你們家族壽命的那個玩意兒,”蘇元曜豎起一根手指,“它自個兒搞不定鬼,就讓你們去替它搞定,風險你們擔,好處它全拿,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不過這種東西還是不要稱呼它為神明了吧,”青年笑起來,“隻是個卑劣的膽小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