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甯偶爾會回想起晏長書躺在棺材裡的模樣。

成神劫前日，她特地去鬼界扒了他的墳，攪了他的安甯。

她伸手掏他的心時，有一點猶豫。

過了兩秒，她想起來，晏長書的魄丹應當在丹田處。

于是她抽回手，沾着泥濘暗血的手，将他的魄丹掏了出來。

鬼侍嗚嗚直哭：“别扒了，大人，别扒了！”

她一襲白衣沾着血，底下噗通噗通跪着一群鬼。她捏着那枚像石子一樣平平無奇的魄丹時，覺得有一種豐盈的氣息填滿四肢百骸。

她要成神了。

這一次。

她笑起來，拍了拍晏長書的臉。

他蒼白的臉頰沾着粘稠的血迹。蒼甯撫過他的嘴唇，慢慢低下頭，在他耳邊低語。

“這一趟還是很值得的，晏長書。”她吻了吻他冰冷的唇，“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讓你死去。”

——既然他本來就要死去的話……這樣很方便。

當死亡可以轉移為自己的利益，她後知後覺地發現命定的結局自有命定的原因。

那就沒有什麼不好。

晏長書死了。

神界會如願，她也能成神。

後半夜寂靜無聲，蒼甯閉上雙眼，躺在床榻上。不稍時，她神識一動，感到有一個熟悉的微小意識在朝她靠近。

很謹慎，卻并不讨厭。

慢慢地，陰影中出現了兩顆豆大的眼睛。圓溜溜的，小蛇的眼睛。

蒼甯被小蛇愣愣的神情逗笑了。

晏長書之前粗.壯的蛇身，和現在拇指粗細的樣子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使她産生了想要戲弄的感覺。

她對陰影裡的懵懂小蛇勾了勾手指：“過來。”

小黑蛇吐出蛇信子，歪了歪腦袋。

蒼甯還無法确定晏長書變成蛇形是餓迷糊了，還是睡迷糊了。但每到這個時候，晏長書都會來找她。然後像條壞小狗一樣啃她一口血。

蒼甯喝酒之後或許會縱容那不痛不癢的一口。可是在清醒的時候，蒼甯絕對不允許。

她沒說話，隻是勾了勾手指。

小黑蛇或許是察覺到了喜歡的氣息，從黑暗中爬出來，好像是陰影中流出的一道水流。

他和幻化成人身時一樣稚嫩，不長的蛇身努力圈在蒼甯手腕上，還沒有繞上兩圈。

“還是長大了一些。”蒼甯記得，之前他隻能在她手腕上繞上一圈。

小黑蛇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反射着清淺的月光。他慢慢地低下頭，在蒼甯溫熱的手腕上嗅了嗅，試探着繞了半個身子，緊接着，伏在蒼甯的手腕脈搏處，張開的小小的嘴。

蒼甯一手橫在他的蛇嘴裡，卡得他不上不下，沒辦法下嘴。

“壞蛇，不許咬人。”

蒼甯掐住他的七寸，小黑蛇渾身顫抖了一下，圈在她手腕上的尾巴開始奮力甩動，蛇信子不得不貼在她的手指上。

她不确定恢複蛇身後，小黑蛇是否有晏長書的意識。

蒼甯眯着眼，試探道：“狗剩，再咬我的話，你就會失去你溫柔有耐心的小娘。”

小黑蛇像是沒有聽懂她的話，還在努力掙紮，蒼甯把手指抽回來，小黑蛇嘶嘶出聲，豆大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委屈。

“你還委屈上了。”蒼甯數落道，“晏長書，你有什麼好委屈的？你大開殺戒的事兒上輩子算是贖清了，但是這輩子要是還這樣，你就沒救了，你就是純純壞蛇。”

小黑蛇吐出蛇信子。

蒼甯揪住他的尾巴。

小黑蛇像是不敢置信似的，收回蛇信子，然後扭了扭尾巴。

蒼甯語重心長道：“你好好看，好好學，我們長大之後當乖乖蛇，行不行？”

小黑蛇的尾巴被捏在蒼甯手裡，七寸也被蒼甯捏在手裡，這條完全沒有任何人身自由的蛇蛇隻能用吐蛇信子表明自己還能動彈。

“乖。”

蒼甯的手從光滑細膩的蛇鱗上劃過，從蛇尾巴摸到蛇肚子上，小黑蛇乖乖地停下嘴，陷在柔軟的被褥裡，終于像是一個初來乍到的客人。

蒼甯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撫弄着他的尾巴尖，摸到蛇尾腹部某塊地方時，小黑蛇總會情不自禁地瑟縮一下，然後着急忙慌地去繞她的手指。

她不知道這家夥怎麼了，但是她很喜歡這種反應。畢竟，着急忙慌四個字可從來不會發生在那個成年鬼王晏長書身上。

慢慢地，夜裡的陰影一口吞噬了床榻。

蒼甯逐漸睡過去，小黑蛇蟄伏在她的手腕上，在完全的黑暗中張開的小小的獠牙。

鮮血沒有出現。也沒有痛苦。

小黑蛇咬在蒼甯手腕的地方出現團團鬼氣，他豆大的瞳孔浮現出赤青色的卍字，爾後，漸漸歸于平寂。

小黑蛇搖了搖尾巴，哼哧哼哧爬到蒼甯的脖頸處，在她鎖骨處繞了個圓，乖乖躺下。

黑夜中，一切都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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