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準備好了嗎?”
李漱點點頭。
蒼甯眸中淌出赤青色。也許是短短一瞬,又或許是過了幾天、幾輩子那麼長,天地事物都被拉扯到同一個像漩渦般的卍字之中。輕微的反胃感出現之後,周圍的環境全然變化。
他們已經在幻術之中。
眼見那個赤青色漩渦最後消失在蒼甯眼中,貔大虎站着吐了一地金子,奄奄一息地擡起頭:“本大爺是瑞獸……”
蒼甯:“你是不是其實隻會說這一句話?”
“瑞獸從沒吃過這種苦。”
“太好了,你同我吃點苦,也不枉來人間一遭。”蒼甯說,“多吃點苦,獸生也會精彩很多。”
貔大虎扶着腰,又哇得吐了一地金子。
蒼甯不動聲色地說:“别告訴我,最後你要把吐的金子撿起來吃掉。”
貔貅吞金的癖好蒼甯已經無力吐槽了。這家夥徒爪一捏,金子又成完整一塊了。後面的部分蒼甯别過了眼睛。
沒眼看。
這裡仍是夜。
幻覺支撐起來的世界看上去和真實世界毫無二緻。蒼甯喜歡用晏長書的這份能力的原因,就是因為足夠方便,足夠真實,領域足夠大,不費吹灰之力。
貔大虎還在喋喋不休為何他們也要進入幻術世界中,但很快就被裡面的真實折服。
在連着吃喝玩樂一條龍之後,蒼甯找到李漱所在處,赫然發覺,李漱和辨機在交談。
李漱在和他分别。
把所有未來的感受說出來,祈願他能夠按照自己說的去做。
祈願未來會如自己想象中的軌道行走。
李漱百般口舌,辨機靜靜聽她說,最後慢慢一笑,下了定論:
“我在做夢。”
“辨機,這不是夢!”
“當然是。自認識你以來,你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李漱斂眸道:“這不是夢,這就是真實的,我和你不能再這樣下去。倘若執迷不悟,我們都不會有好的結果。”
辨機沉吟:“公主現在是在說,我執迷不悟嗎?”
李漱神情動容:“是。”
他轉過身,沉靜道:“公主是要說,曾經的對,如今都是錯嗎?”
李漱别過眼,抿唇道:“……是。”
兩人之間頓時一片死寂。
辨機轉過身,輕輕問她:“那公主來告訴貧僧,什麼是對,什麼又是錯。”
他沉如黑夜的眼眸氤氲着令人難以捉摸的沉寂,不知為何,看見這個眼神的時候,蒼甯覺得有一種不易察覺的熟悉感。
李漱退後了一步,美眸流轉:“我……我隻要我們不再相見,永遠都不要再見面。從此之後,你繼續做你的得道高僧,我回到我的大明宮中,和我的夫君鹣鲽情深。我們之間的事情,全都一筆勾銷。我們從沒有在深夜中私會過,也沒有許諾過什麼。你那麼聰明,一定知道事物消亡的原因:我對你的愛不在了,消失了,要我一個公主委曲求全,我做不到。”
他喉結上下滾動,目光仍舊寬厚而溫柔:“你曾告訴我,你不愛你的夫君。”
“那是假的。”
“假的。”辨機咀嚼着兩個字,問道,“你呢?”
李漱憋了一口氣:“什麼?”
“貧僧方才說過,自從認識公主以來,公主從未說過這樣的話。”辨機字字句句皆為真意,“也許貧僧眼前的公主,才是假的。”
辨機徐徐從容,李漱哀從中來,轉而抛出了未來的景象:“你根本不明白。若我們再這樣下去,明年你便會死于聖上的腰斬之下!”
“未來之事,怎可盡知?”
“我自未來告誡你,你卻不聽……”李漱拂袖道,“唉!”
她站在窗邊默默拭淚,辨機走來,遞給她一方錦帕,從她身後輕輕将她擁住。
辨機安撫性的拍着她,而她連連搖頭,卻不曾掙開。過了良久,他悄聲說:“決心與公主在一起的刹那,我便已然接受了所有可能的結局,和一切責罰。”
“我不想我們最後落得如此下場。”
“我們?公主因為我而死去嗎?”
“不——”李漱搖頭,“不是的。”
辨機輕聲道:“那便好。”他寬慰她,“那麼,公主回來應當告誡的是從前的自己,好叫自己更加如意。”
李漱不語。
“貧僧曾在佛祖前告罪,希望來世可以償還。”
“你心中不曾抛棄佛陀,又何罪之有。”
他笑了笑:“我曾視佛祖為心中唯一至高之物,如今看來,這念頭早已不作數。若是再抛卻公主,那便是罪上加罪,窮盡下一世也還不完了。”
話音剛落,李漱肩頭微顫,眼眶的淚再度流了下來。
整個世界再度旋轉,扭曲。
貔大虎用手拱了拱蒼甯:“我的好大人,你怎麼看?”
蒼甯抱着手,嘴角都要撇到天上去了,相當無奈:“我不看好啊。”
“啧,我怎麼覺得挺感人的。”
“夢境變化了,這預示什麼?”蒼甯說道,“說明李漱沒有堅持住啊!她很快就要像之前一樣被困在夢裡了。一場毫無察覺地堕落。若她無法自己清醒過來,外力的破除就是加速送她去死罷了。”
“再給她點時間吧。”
“我現在是純純當好人,沒半點收益。”蒼甯再度搖搖頭:“我真的不看好。”
貔大虎:“啧,你這樣很物質啊。”
蒼甯睨他一眼:“你這個專門吃金子的有什麼資格說我物質?你吃的每一口都很物質好吧。”
貔大虎炸毛道:“本大爺是瑞獸!相信一切美好的事物!”
蒼甯笑了一聲。
貔大虎氣着了,指責道:“你在這裡真是沒心沒肺!”
蒼甯聳肩,攤手道:“也不能這麼說吧,我還是很善良的。你根本不懂我現在養着晏長書叫什麼。”
“……先婚後愛?”
貔大虎挑眉:“按神鬼兩界的規矩,你們現在還算夫妻,對吧。”
蒼甯眼睛一閉。
該死,她真的把這茬忘得一幹二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