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爆了一聲響,蒼甯的太陽穴不自覺跟着跳着。
她睨着眼睛對上晏長書純良無害的眼神,想起了他蛇身時候的呆呆模樣:雖然是條會咬人的壞蛇,但是克制好欲望,乖乖聽人指令的時候,總是讓蒼甯産生‘也算是讨人喜歡’的錯覺。
蒼甯給他指派任務:“雖在人間生活數月,你應當知曉你并非凡胎。我替你尋了個壽命長得很的好先生,文曲星官,等你身子好了,就去他那兒跟着學。”
晏長書應下來:“神界比人間好麼?”
“當然。”天空是她最喜歡的地方,這裡的空氣和陽光好過旁地一萬倍。
晏長書乖巧點頭:“我知曉了。”
他說得認真,可是好端端的一條小蛇變這麼大……蒼甯還是放不下心底的擔憂。她默了默,問道:“你何時會用卍字的?”
晏長書把床頭的酒壇子用壇方布蓋好,再用紅繩一圈圈纏回去,一臉茫然:“什麼丸子?”他想了想,“桃枝做的魚丸經常烤焦,但還能下咽。做的豆腐丸子味道很清淡,沒有奇怪的味道。”
原來桃枝做飯很難吃嗎?看他乖乖吞下去,還以為至少味道不錯。趁蒼甯思考的間隙,他附身過來,問:“你想吃嗎?”
他的眼睛确如黑曜玉一般漂亮。
蒼甯不願看他的眼睛,将他推開:“……别湊過來,我頭痛。”
他順着她手上的巧勁兒起身:“哪兒疼,我幫你揉揉。”
“不用了,不用。”
蒼甯煩躁起來,說道,“你把門打開,我要透透氣。然後——出去。”
-
房門敞開之後,蒼甯一眼就看見了月亮。
晏長書少年清俊模樣,站在蒼甯房前,隻穿了件外衫,未束墨發,唇色嫣紅,一眼望去難掩其風流之姿。
桃枝一手撐着斧頭,一手拎着百花釀,同樣醉得迷迷糊糊。
晏長書側過身子,見蒼甯把被褥蓋住頭,半掩上門,慢慢走出來。
桃枝瞠目結舌,伸長了脖子,打酒嗝道:“我、我的老天爺,嗝,前輩什麼時候開始搞婚外情的……”
桃枝把手從斧頭上擡起來,一個踉跄沒站穩,像隻暈暈乎乎的鬥雞一樣單腳踩在斧頭上,旋轉了兩圈,繞着晏長書來來回回看,盯着他臉上的紅指印。
“小夥子你,嗝你你長挺俊呐,嘔略……唔原、原來前輩出去潇灑了,隻有我在帶孩子。呵呵呵,我的前途……真是渺茫得很啊嗝……”
晏長書怕驚擾了蒼甯,便往角落走去。桃枝被晏長書拐到院落最偏遠的角落,紅的不成樣子的臉上露出迷糊和詫異:“你……你看起來和我一般大……看上去……?怎、怎麼做這樣不成體統的事情!還要……嗝還要挨打?”
晏長書聽了發笑:“什麼婚外情?原來她竟有夫君麼?”
桃枝發出無意義的長音,緩慢思考了好一會兒,說道:“有夫君啊,她與鬼王連理之事天上天下人盡皆知!”他用手肘拱晏長書的腰,悄咪咪說道,“現在還記挂着呢。”
記挂?
晏長書垂眸看着樹枝罅隙落在地上的月光,彎彎的,一小段一小段的,冰冷皎白,像是蒼甯方才接茶時露出的一小段指甲。
“如何記挂?”
桃枝眯着眼睛得意洋洋地分析道:“嗝——嗯,你肯定也聽說過前輩掏了鬼王的墳的事情吧?”
“然後?”
“前輩一直帶着他的魄丹,兩人——非常恩愛,死了都要愛,你懂不懂啊?”桃枝又噸噸噸喝上億口,為了确保自己是認真抛出結論,還放空腦子思考了一會兒,“平日裡說什麼是鬼王就要殺了,裝得很嗝,很冷酷的模樣,其實心底舍不得。根本舍不得!我、我還當人的時候,看過這樣的話本,小娘子心裡裝着郎君,假裝不在意,别扭不肯開口哈哈哈!”
晏長書靜靜聽完:“你說錯了。她是蒼甯,她沒什麼好假裝的。”
桃枝咋呼道:“哈——?搞得你很了解她一樣!我和前輩一起吃一起睡執行任務幾個月了!你這個剛竄出來的螞蚱有、有什麼資格這麼和我說話!”
晏長書定定地看着他。“你的确擁有和她共行的時光。”
“啊——啊?”桃枝大舌頭道。
“但她不會喜歡你的。”
桃枝愣了半晌:“前輩挺喜歡我的吧,反正她沒打過我。”
晏長書笑意不達眼底:“你不懂。人間有句話叫打是親罵是愛。”
“那是專騙你這種人的。”桃枝搭在他肩膀上,悄聲密謀,“兄弟——弟嗝弟啊,我和你掏心掏肺說這麼多,是因為我有這份職責。我苦啊!你聽我的,别和前輩糾纏了,回家找個正經班上,别給兄弟事業添堵了。”
晏長書避開桃枝蹭上來的手。
蒼甯聽見外面叽叽歪歪不停傳來聲音,抱手站在房門前,皮笑肉不笑道:“你們倆幹什麼呢?”
這聲音一出來,桃枝苦着臉道:“前輩,你找的這個家夥根本——聽不懂人話!我都告訴他你有夫君了還非纏着你不放,我的事業果然全要完了。”
桃枝醉得厲害,原因正是因為蒼甯給的百花釀。所以蒼甯沒能找到一個合适的理由罵他醉得像個傻子,隻能歎氣道:“吵死了,趕緊閉嘴。”
微風拂過,樹葉簌簌作響。
也就在一瞬間,桃枝莫名倒在了地上,呼呼大睡。
晏長書悠然伫立,随風拂動的鬓發遮去他眼中刹那出現的卍字,詭谲的赤青色從眼底消散,不被察覺。
蒼甯抿唇:“你……”
“他喝多了。”晏長書想到有趣的事,“把我認成了你的床.伴。”
蒼甯:“……”
“你有床.伴嗎?”
蒼甯覺得這個場景很荒謬。她擰眉,看着晏長書,不敢置信地質問他:“你認真的嗎?你在問我這種問題?”
剛剛的巴掌印還留在他面頰上——他怎麼敢的?
“嗯,看來沒有。”看來除了他并沒有旁人。晏長書把桃枝說的一件件拿出來鞭屍,語氣倒是一貫的有禮貌,像是單純的求證,“桃枝說你和你的鬼王夫君情投意合,十分恩愛。是真的嗎?”
蒼甯無力地閉上眼,又睜開眼望天,感覺頭更痛了。
她能說不嗎?
可如果不,現在的晏長書又會做些什麼?
她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