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蒼甯可以确定,晏長書并不是為了與她玩樂,而白白在她手腕上留下兩個印記。
他在做些什麼。
她知道他們的身體之中有什麼東西在互相吸引,為之共鳴。
他醒了,雙眸中映着卍字,如同蛇的豎瞳,顯得有一絲可怖。蒼甯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腕,流血的傷痕已然消失得幹幹淨淨。
她掐住他的臉,問:“好些麼?”
“蒼甯。”
“有的時候,我還挺喜歡你叫我甯甯的。”隻是有時候。
蒼甯不太興奮,淡聲道:“你的狀态看起來很差。像是要死了。”
他迷迷糊糊說,不會死。
你也不會死。蒼甯。
濕淋淋的手抓住她的袖袂,浸在水中,像是命懸一線的溺水者,揪住了河底的水草,飄搖着。
蒼甯垂眸瞧着他:
“你當真不會死麼?”
她俯下身,撫過他的臉,滑到他的脖頸上。
晏長書就在她股掌之中。一個強大的生靈如浮生草芥在她手中,決定他的死亡,不費吹灰之力。
蒼甯想起晏長書化為人形的那個月夜,她其實也試圖将他殺死。那時她腦海中會出現一個相當清晰的聲音:
殺死那個鬼王。
隻有這樣,你的世界才會回到正義的軌道上。
可當她看見他的眼睛時,她也會想:再等等吧,不是現在。
沒有人承認鬼王的存在,鬼王就不存在。
否認一個人或一個事物的存在,這是世間最方便的障眼法。
卻也是自欺之道。
蒼甯悠悠呢喃:
“小蛇,如果你是真的,這個世界是假的……那還有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為什麼是假的?
雷聲轟鳴,閃電照亮了蒼甯半張面無表情的臉。
蒼甯松開了手,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天色陰翳。
天空中蹿出喳哇亂叫的渡鴉,消失了,不一會兒從地下竄出來,複歸天空上。
奇異的是,山坡上仍舊盛開着大片的野花,影影綽綽,一直開到半空之上。
淩亂的元素在瞬間消失,又在瞬間遷移。一念春夏,一念秋冬。
風雪愈大,蒼甯面色愈緊。
她瞧不出什麼情緒。隻是面色愈蒼白,顯得眼眸愈深沉,森森然如骷髅般。
不多時,頭發亂七八糟的桃枝跑來蒼甯面前哭,說是自己沒有看好頭頂的小花,讓她逃跑了。
“招、招嗚嗚嗚搖山事變,定和她有關系!”
“什麼招搖山怎麼就事變了,”蒼甯笑意不達眼底,“我還沒死呢。你好好說,别哭墳了。”
“我是……我是想着剛剛前輩吓唬我,可能是我工作還不夠努力,所以我就尋思着多砍點柴火,誰知砍了一半,雷聲響起來,我頭上的花兒醒來,蹦出個紅衣小娘子,躺在地上說要死了,絕對不能被抓走,她還要向前輩揭發一樁大秘密,然後——然後她忽然就不見了!我親眼所見,千真萬确!”
蒼甯冷哼一聲。
“前輩你冷嗎?”
“不冷。”
“你在發抖呢。”
“我不冷。”
蒼甯不覺得冷,隻覺得渾身滾燙。
她擡眸望去,天邊雲層已然翻湧成巨大的漩渦,風馳雷掣,電流星散,一如她記憶之中的自己最歡欣雀躍的,弑鬼王之死的成神之禮。